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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喔,乌鸦。乌鸦是我的老朋友。潘巧喜欢飞来飞去,而乌鸦需要运动。所以麦先生把他的地方修得使乌鸦很高兴,随时可以飞进飞出。而我最多只能给它一个柴房存身,所以我在柴房里放了一只笼子,拿掉了窗子上的一块玻璃板,随它去飞。潘巧随时可以飞来见我。它停在柴房屋顶上嘎嘎叫我。我就出去,和它讲话,让它停在我肩上,我给它一点它喜欢的东西吃。假如我不在家,它会飞进柴房在笼子里等我,或是飞回麦先生的家。自从这件糟糕事发生后,它一直在这里,它寂寞得很。你要见它吗?”

  我说;“是的,我要。”

  她带路,经过房后来到一个小的堆放木柴的小房子。小房子不到10尺见方,堆满了老的破烂、纸盒、木柴、废车胎和引火柴。

  “你看,”她解释道:“现在取暖都用瓦斯了,虽然房东前面的房子里有壁炉,但是已废弃不用了。潘巧会在笼子里。进来吧,潘巧,你在哪里?”

  我现在看到鸟笼了,它是高挂在柴屋黑暗的一角的。是我在麦家见到那只鸟笼的复制品。两只鸟笼几乎是完全一样的。当她呼叫时,我听到拍翅的行动声。我一下看不到笼子最暗的一角里,乌鸦在里面。然后它窜出鸟笼,振振翅膀,飞向葛小姐。突然,它看到了我,很快逗人地侧向一侧。

  “来,潘巧。”葛小姐伸出一只手指。

  乌鸦扭过头,用它明亮的眼睛斜着我。“骗人!”它说。跟下来是沙哑刺耳的乌鸦式欢乐大笑。

  “潘巧,不可以这样。这样不乖。这不是好的乌鸦格调,到这里来。”

  乌鸦试着飞向她。暂停在都是灰尘的火炉木段上。

  “过来,赖先生要和你做朋友。他很想和你多熟悉一下。过来,向他打个招呼。”

  乌鸦跳了一下,振振翅,拍了几下翅膀飞起来停在她手指上。她用另一只手抚摸它的喉咙。她说:“它不喜欢我们把手放它头上去摸。我们在处罚它时就摸它头。只要把手放在它头上面,它就会十分生气。我想这和它天性有关,鸟类喜欢自由,不喜欢被关起来,把手放在它头的上面,它就飞不起来。逃避的路线也封死了。潘巧,你见见赖先生。”

  她把手移向我,我也把手指伸出来。潘巧不要我。它一面退缩,一面咕噜出沙哑的声音。我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她大笑道:“它在说:‘走开,’它说得不清楚。‘骗人’比较容易说。它真好玩,是个淘气鬼——喔,我真希望能把它带到它该去的那大房子。它不习惯像现在那样长时间聚居这里。我在想它是懂得它的主人已经死了,所以它情绪不好。”

  我说:“你这里离开麦先生家不远,是吗?”

  “三四条街而已。”

  “潘巧除了来这里和麦家外,还会去哪里?”

  “我们认为还有。”她说。

  “我们?”

  “麦先生和我。我十分清楚,这是……有时……”

  “你是说你认为它另外尚有去处?”

  “是的,但是我们不知道去哪。要知道潘巧是一只很聪明,非常保守的鸟。是不是,潘巧?但是,有的时候,潘巧就是走了,麦先生和我两个人都不知道它去哪里了,抱歉,潘巧,你是只很重的鸟,多娜那能站在这里,把手伸出来,老让你站在手指上。你到底要不要和赖先生亲近一下?”她把手移近向我,再一次乌鸦向后退缩。多娜伸出手,向鸟笼的方向给乌鸦一点推动起飞的力量。

  “骗人,”它向她叫道:“走开,走开!”它跳回木段,又飞回鸟笼。

  “它真的精神不正常了,”她说:“我要和它沟通,但是它脾气来了,情绪又不佳。赖先生,你要回屋坐坐吗?”

  “麦先生常出去旅行是吗?他不在的时候潘巧都在这里吗?”

  “当然,麦先生关心的事业都在哥伦比亚,他又不能来去带只乌鸦。麦先生事必亲恭,所以他常去哥伦比亚。但是我知道他也并不真喜欢去,他宁可在这里和播巧在一起,他也喜欢这里。不过,每次他出门,潘巧总是由我招呼的。”

  “你的父亲死了,”回进房子,我问:“你母亲健在吗?”

  “是的。”

  “在本市?”

  “是的。”

  简单的回答,使我知道,有关她母亲的事,她很保守,多半不会自己主动提供消息。

  “请你原谅我的无礼,是不是她又结婚了?”

  “没有。”

  “你是不是在做事?”我问道:“我知道我问得太……”

  她笑笑道:“没关系。相信你是靠获得消息吃饭的。我是文艺界的自由人。”

  “作家吗?”我问。

  “商业艺术工作。我画素描,有时我也卖素描。有时依客户的需要,我替他们作画——比如有个公司要一位小姐,靠在船的栏杆上,海风吹着她头发——我给你看。”

  她打开一个壁橱的门,拖出一个大的画布夹,打开一张。一位年轻女孩站在船舷栏杆旁,海风在吹她头发,也吹着她的白短裙,长长的腿,美得不得了。一件紧身毛衣,该强调的地方都强调出来了。

  我对艺术没有什么修养,但这幅画非常清晰。我想一定是因为她对白的色彩使用得非常得体,又因为看的人可以得到它有风的暗示。图画充满了人生,你可以看到女孩眼睛期待地望向海洋彼岸。由于眼睛是望向水平线以上某一点,所以有一种期待未来人生的味道——而且是她敢面对,勇于接受挑战的。微风吹得短裙贴上她的腿,给人一种感觉,她喜欢微风抚摸肉身,有点超然于世。长袜以上,短裙以下,只露出一点点的粉红色大腿——不多,也已够欣赏的了。

  “怎么样?”她眼睛看着我的脸。

  “好得不得了。”我告诉她;“像真的一样,甚至真的也没有这样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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