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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他一来一回,为什么如此匆促?”

  “他的军队驻在徐州,马上要出发北伐,特地告假回来瞧瞧妈。因为他已经三年不回来了。他的假期只准了三天、因此,便又匆匆地赶回去。你——你可是疑心我哥哥?”

  “不,我们不是疑心令兄。因为外面喷传着一件事。昨天下午你哥哥曾到傅祥鳞家里去过,虽然不曾会面,但据瞧见他的人说,那时令兄说过某种咒骂的话,模样非常可怕。因此我们不能不查一查。”

  霍桑依然一眼不霎地瞧着玉芙,似要窥察伊的容色有没有表示。

  汪玉芙又停滞了一会,才会着目光,答道:“我哥哥在昨天下午两点钟时,确曾到傅家介过,但一会儿就回来的。他回来以后,并没有说过什么。外面的废话准是那些乡人们附会上去的。”

  霍桑点头道:“也许如此。但令兄会见样做,并不是友谊的造访,该必也是事实。那末个兄究竟为着什么才和祥鳞过不过去?”

  这问句已经到达边际,玉芙已无从闪避了。伊的美目仍瞧着地板上面。颊上也禁不住泛出一阵浅线。

  伊很勉强地答道:“他对于我和样做的婚姻有些不满,曾劝我毁约。我以为在现今时代,婚姻问题,女子应有自主的权,兄长不能干涉。所以我不听从他。后来他到祥鳞家去,也无非要表示他的不满,至多发几句牢骚。若说他有什么意外的举动,我敢说一定不会。”

  霍桑又道:“令兄往傅家里去,你事前可曾知道?

  玉芙沉吟了一下。“没有。但他回来以后,曾和我约略地说起。”

  霍桑忽乘虚而进地说:“唔,他也仅仅是约略地说起,显见还有什么事瞒着你,是不是?那末如果我现在有一个假定的推想,个兄也许因着不满意祥鳞,或者就瞒着你把他刺死——”

  汪玉芙突的把腰肢挺直,离了那倚靠的书橱,摇着两手。伊的声浪又尖锐了。

  伊说:“霍先生,你别说这种可怕的话。我知道我哥哥的性情。他是最爽直的。这种偷偷掩掩的阴私的勾当,我哥哥决不会干。你别想到牛角尖里去才好!”

  霍桑微笑着应道:“我原说是假定啊!我也但愿如此!”

  那末你想这种阴私勾当什么人才会干?

  玉芙的妙目向霍桑瞥了一瞥,立即垂落了。

  伊摇头说:“我不知道。”

  霍桑又换一个话题,问道:“汪女士,还有一句话。令兄所以不赞成你们的婚姻,可曾表示过他的理由?”

  伊踌躇了一下,才说:“他说过几种理由。但都不能使我信服。我只觉得他的主观的见解太深。”

  “唉,他的见解怎么样?能不能举个例?”

  “他说祥鳞太没有志向。在这革命进行国家需才的当地,祥鳞受了高等教育,却袖手旁观,只顾个人的安享,未免太腐化。此外他还说了许多话,我都不愿入耳。人们各有各的旨趣,原不能相同。如果单凭个人的主观,随意批评他人,那是不能算公允的。”

  “唔,个兄还说过许多话?那是些什么?”

  汪玉芙忽视着很坚决的态度,摇头道:“霍先生,你不必问了。现在祥鳞已死,我不愿说什么无根据的废话。总而言之,我是爱祥闻而订婚的,无论谁说什么,都不足动我的心。我至今还抱着这个态度。”

  伊的语气委实已关门落闩,霍桑若不知趣,说不定会和陆樵竺受同样的待遇。霍桑当然看得出风势,立即改变计划。他向伊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他说:“既然如此,我们要告辞了。”他说着,又回头道:“樵竺兄,我们走哩。”

  陆樵竺虽也缓缓地从格子上立起身来,但把诧异的眼光瞧着霍桑,似有什么意见发表,却又不敢出声。我也觉得我们来此,本有一种主要的使命,霍桑怎么竟已忘怀。汪玉芙见我们起身辞别,也数蹬着双眉,走过来相送。霍桑拿起了他的那顶青灰色呢帽,走在前面。他走到厢房门口,陡的旋转身来;接着又有一种特别迅速的动作,从衣袋中摸出那张浅紫色的信笺,出其不意地送到汪玉芙面前。

  他顺势问道:“唉,汪女士,对不起,还有一件事。这封信你见时写给祥鳞的?”

  如果说霍桑将信笺拿出来的动作是“迅雷”,那末他的问句恰像是“疾风”。这主要的使命,他当然不会忘掉的。我们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玉芙的脸上。伊突然间看见那信笺,起先呆了一呆;接着仰起目光,从那信笺上移转到霍桑的脸上。伊缓缓地摇摇头。

  伊答道:“什么?这不是我写的信啊!”

  “不是你写的信?”

  “当真不是。这张纸你们从哪里来的?”

  “这是从祥辍身上搜出来的。有人说很像你的笔迹,故而问你一声。”

  “谁说像我的笔迹?”

  “是你的表见许志公说的。”

  “笑话!我为什么要约祥鳞在这个地方相会?志公党会造谣!”伊的眼睛里射出了怒火。

  霍桑仍瞧着伊,婉声说:“是的,我也这样想过,推测这信中的语气,很像是一种秘密的约会。你跟样做已经订了婚,清理上原不合符。不过你的表见也并非有意造谣,他只说仿佛相像罢了。对不起,惊扰了!再见。”

  陆樵竺首先溜出去。霍桑和我跟随着。

  “慢!”

  霍桑的脚步给王笑的命令声喝住了。我当然也立定不动。

  霍桑问道:“汪女士,有什么见教?”

  玉芙厉声说:“志公造谣是故意的!”

  “唔?”

  “他要害我!这里面的原因你们总也明白。”

  “他因为失恋而很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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