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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须先下一番精密的调查工夫。现在我问你,你刚才说你母亲的灵柩,现在停在河南会馆里。这话可是你姨母告诉你的?”

  “是的,昨天傍晚我也亲自去瞧过,在斜桥路河南会馆里。”

  霍桑的眉毛掀了一掀,忙道:“你瞧见那棺材什么样子?”

  “那是一口现成的黑漆的棺材,棺材的头部粘着一张红纸,上写‘三门剑氏之灵柩’七个大字,外表上果然瞧不出什么异状。我很想把棺材打开来瞧瞧,我母亲究竟成一个什么样子,可是一想到那可恶的法律,却不容许我如此啊!”

  “这当然不能。你可曾问过会馆里的办事人,他们送丧时的情形怎样?”

  “没有。那时办事人都走完了,我无从问起。不过有一点也足以反证他们的狠心。我母亲的棺材就放在沿后围墙的荒字号里。这一号里竟放了四口棺材,窗上的玻璃破碎的不少,风凌凄地好不凄惨。这些都是廉价的号子,像我们的家况,我母亲的棺材实在不应寄顿在这一等号子里面。

  霍桑又低沉了头,似在思索什么比较重要的问题,并不注意到这少年的批评。

  他自顾自问道:“你可曾问你姨母,你母亲是什么病死的?”

  “我自然问过。伊说旧病复发,病了一个多星期。但这一星期中,他们为什么不给我一封信?伊的理由却说我母亲怕我担忧,不许他们写信。霍先生,你想这种事竟让病人做主,岂非不近情理?”

  “患病总请过医生,难道你姨母也不肯说吗?”

  王保盛蹩紧着眉峰,两只手互相搓着,现出一种踌躇不决的样子。

  “这一点倒恰正相反。伊似乎为着要解除我的怀疑起见,一再把药方拿出来给我瞧,我却因此越觉得可疑。”

  “为什么?”

  “那是一个名叫高月峰的国医,方纸上果然写着些‘脉弦神亏,津涸气促,病势沉重,谨防喘急。’的一类吓人的字句,不过这不能算做病症。我知道一般国医的话,往往是靠不住的。”

  这一句评断,我听了有些刺耳,禁不住插了一句。

  我道:“那末,你以为西医的话句句都靠得住吗?”

  他忽旋转头来瞧着我,辩道:“包先生,我并不是轻视国医,但事实上有不少略识之无的所谓国医,认症不清,便在方纸上写些‘恐防转变’一类的骇人语句。病好了他们可以冒功,如果不幸死掉,他们也可以卸责。这种江湖医生的恶习,我已经历过几次。例如两年前我患恶疟,我母亲去请了一个所谓国医,竟也在药方上写上些——”

  霍桑忽不耐似地接嘴道:“好了,你用不着列举。这种恶习固然是国医界的弱点,但因着诊断力薄弱而用吓人话欺骗病家的所谓西医,也未始找不出来。现在我还有话问你。照现行的公安条例,死亡和出生,都须往警区中去登记。你可知道他们曾否办过这个手续?”

  王保盛疑迟道:“这个我倒没有问起。我因着我所提出的偷丧的理由和送殓的工役们的姓名,都没有得到圆满的答复,心中的疑烟便再不能遏制,故而对于其他的细节,我觉得已没有追问的必要。就是伊所举出来当做证人的广福寺的和尚,我也认为没有注意的价值。”

  霍桑的眼光突然一闪,忙问道:“广福寺的和尚?做证人?”

  王保盛答道:“我姨母是很迷信的,别地方视钱如命,但对于什么装金修庙一类的事,倒很出人意外地慷慨,所以广福寺里那几个和尚,都把伊看做大施主。据伊我我母亲是在前天二十二日黄昏时断气的,当场就请广福寺里的七个和尚来念了一夜经。伊还说这种纪念功德对于死者最有益处,不能省钱,其他的一切却都是糜费。伊说这话,无非想借此掩饰伊的阴谋,和补充伊的偷丧的理由。你想这班和尚平日既受伊的好处,自然和伊一鼻孔出气。我即使去问,会问得出什么?”

  霍桑摇摇头道:“这一点我倒不能同意。我们要查明这个疑团,决不能因着细节小点,或预料没有结果而便轻轻放过。我现在的计划,就想从你所认为没有注意价值的方面着手调查。”

  王保盛连连点头道:“这个我倒不反对。我既然认为有调查的必要,只要能给我母亲伸冤,一切听你老人家的便。不过我的那位贤惠的姨母,我希望你也能想个方法和伊谈一下子。”

  霍桑应道:“这自然。不过眼前我还不能贸贸然去见伊。”

  王保盛便立起身来,拿了旁边条几上的那只呢帽,脸上已换了一副与先前绝不相同的神气。

  “霍先生,包先生,你们能够帮助我,我不知用什么话感谢你们——”

  我不禁插口止住他道:“且慢,你此刻打算往哪里去?”

  他应道:“回家里去啊。我准备不露声色,再小心些观察。我相信还可以得到些更确切的证据。”

  我也立起身来沉吟着道:“这固然很好,不过你自身的安全问题——”

  王保盛忙着说道:“这一点我早已想到,现在我觉得一切不怕。我定意推说胃病发作,不在家里吃任何东西。我又预备好了一把短刀,以防万一的意外。不过我还不曾有过露骨的表示,料想他们也不致于采取危险的强暴举动。”

  霍桑也站了起来,缓缓说道:“那末,你应得处处谨慎才好。”

  王保盛点头道:“好,我知道的。我回家以后,假说我明后天就要回南京去,使他们不致过分防我。二位先生,我去了,明天早晨来听你们的消息。”他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便拉开了门匆匆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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