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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汪银林问道:“那么,我们先问问几个仆人。吴妈是不是起得最早的一个?”

  甘东坪应道:“正是,伊每天起身得最早。吴妈,你走出来,几位先生要向你问几句话。”

  一会儿,那个苏州妈子已从白漆的屏门后面出现。伊穿一件黑布的棉袄,头发花白,腰背也有些弯曲,但两只眼睛骨溜溜地转不定。伊的神气非常老练,绝无恐慌的样子。伊走到那张红木的方桌面前站住,伊的眼睛向两面椅子上的人瞧了一瞧,便等候问话。

  汪银林问道:“吴妈,你今天早晨几点钟起身?”

  吴妈答道:“大约六点半钟,天还没有亮足。”

  我觉得伊的年龄虽老,声音却仍尖俏,说话时也不像一般年老仆妇们的没有层次。苏州妇女的声音,的确有使人陶醉的音乐意味,我好久没听到吴音,这时倒很有兴味。

  汪银林又道:“你起身以后干些什么事?你应仔细些说。”

  老妇仍不慌不忙地说道:“我起身以后,先去买豆腐浆—一这是我天天的早课——回来后就打扫客堂。那时我见老爷下楼来,喝了豆腐浆就出去,小姐也起身了。我就出去泡水,预备大家洗脸,但大少爷的和高先生的洗脸水,都是莫大姐送上去的——”

  汪银林插口问道:“高先生?他是谁?”

  甘东坪抢着答道:“他是丽云的舅舅,叫高骏卿,在无锡勤益面粉厂里办事,前天从无锡来的,在这里耽搁了两夜,“就住在这客堂楼上。他定意乘今天早晨的特别快车回无锡去,因为知道我一早要出去喝茶,故而昨夜里领先和我话别。今天早晨我出去时,他还没有醒,我也不曾惊动他。吴妈,高先生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老妇道:“他吃过早饭才走,八点钟已敲过了好一会。”

  霍桑对于这一点似乎很注意。他下楼后始终静默,这时才第一次开口。

  他问道:“甘先生,请问这位令亲也会吸纸烟吗?”

  甘东坪答道:“不吸的。我们家里只有汀荪吸纸烟。先生,你为什么问到这个?”

  霍桑答道:“我们刚才在楼上找着了一个香烟头,好像今天早晨有什么人进去过。”

  老人呆了一呆,忽把眼光瞧到杨春波的脸上,却不发话。

  汪银林继续问道:“吴妈,你说下去,以后你又干些什么事情?”

  老妇道:“我泡了水回来,就到炊间里去烧粥,接着,我照常到楼上去收拾老爷的房间,又到楼下来打扫书房。到了八点半光景,那位高先生出去,他赏了一块钱,给我和莫大姐平分。我吃过了粥,和莫大姐分了赏钱,又到后院里洗了两双袜套,就出去买一个裤腰布,小姐也叫我顺便买些零碎东西。我出后门时,瞧见这位杨少爷进来。等到我买了裤腰布回来,才知道大少爷已吊死了。”

  汪银林道:“这样说,你今天不曾见过大少爷?”

  那苏州吴妈摇摇头,说:“没有,我不曾见他下楼。”

  霍桑忽然低声向汪银林建议道:“这一点你还是问问莫大姐,伊也许比较明了些。”

  汪银林点点头,又挥一挥手,说道:“你去叫莫大姐出来。”

  吴妈点点头,便很从容地回身走到屏门后去。

  ◎七、丽云的谈话

  莫大姐站立在吴妈的原地位上,伊的一只手撑在桌上,低着头,似乎略略有些害羞。

  汪银林说道:“你把今天起身后所做的事情,仔细些告诉我们。”

  莫大姐道:“我和小姐差不多同时起身的,起身后,我就到后院里去洗衣。在吴妈烧粥的时候,小姐叫我把脸水送到楼上去,因为那时高先生已起来了。我刚才送了脸水下来,大少爷也在楼窗上喊洗面水,我就重新提了脸水上楼,送到大少爷房里去。

  汪银林道:“那时几点钟?”

  那女子疑迟了一下,答道:“我不知道。但那时候高先生还没有下楼吃粥,大概还不到八点钟。

  霍桑忽然接嘴道:“时间很对。但你送洗脸水进去时,可曾瞧见大少爷?”

  “瞧见的。”

  “他在做什么?”

  他——他已起身了,穿了一件浴衣。

  “嗯,他坐着还是站着?”

  他站在衣橱面前,用生发膏在抹他的头发。

  “可曾和你说话?”

  “没有。”

  “那么,你在他房中耽搁了多少时候?”

  “没有多少时候,我把铜壶中的水倒在面盆中,又注满了漱口杯,就下楼来的。”

  “他的洗脸水,天天是你送上去的吗?”

  “正是,不过有时候我若在做别的事,吴妈也常送脸水上去。”

  “今天他喊洗脸水时吴妈也听见了吗?”

  “我不知道。那时伊在灶间烧粥。但小姐在对面厢房里,我想伊总也听见了。

  霍桑点点头道:“好,你说下去罢。以后怎样?”

  莫大姐想了一想,又继续说道:“我送罢了面水,又回到后院中去洗衣,后来在吃粥的时候,吴妈分给我半块钱。吃过粥后,我重新到后院里去,直到小姐来喊我,告诉我杨少爷在楼上叫呼,我才陪着伊上楼。我瞧见了大少爷可怕的形状,几乎吓死!后来小姐叫我到弄口烟纸店去,差桂生到湖心亭去请老爷回来,接着,我仍回进来陪着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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