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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有沙拉就好了。”我的回答听起来出奇的正式。但他在问话时也是这种语气。他在我头上拍了拍,走了,留下我一个人。

  我穿上羊毛衫下了楼。

  起居室里CD唱机播出的硬摇滚已换成了维瓦尔迪(意大利小提琴家)的乐曲。麦克穿着羊毛衫和厚厚的运动袜,正坐在祖母留下的椅子上。他的脚抬着,眼睛闭着,双手交叉着放在肚子上。

  桌子上摆放着上好的瓷器,屋内烛光融融,沙拉也摆好了。厨房里,迈克尔正端着那沉重的瓷器蒸锅,凯茜把妈妈做的炖牛排舀入锅中——妈妈喜欢把它叫做“热牛汤”,但现在她没有在旁边来纠正我们。

  烛光,美妙的音乐,四周惬意的空气,自家做的食物的芳香,屋外狂暴的大雨,温暖的家——我周围的这一切出奇地完美,一个不可多得的让人陶醉的时刻。

  完美无缺,就像一根直线,不会在自然中出现的。它必须经人加工。也就是说,这个和谐的时刻是多方努力的结果。失去完美将影响我们每一个人。把晚饭放在桌子上这个简单的动作是一连串无声的手势,它饱含着屋子里每一个人的爱心。我知道这一刻即将逝去,但我会把它后面藏着的感情珍视永远。

  凯茜在蒸锅的上面加了一小根新鲜的罗勒(一种植物)。“还需要几分钟,妈妈。我们会叫你们的。”

  我给自己倒了第二杯酒:“我们在起居室待一会儿。”我走进去,看见麦克假装在打瞌睡。

  他没有动,说着:“我找不到香农。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我都放出口风,但没有看到过他,没有收到过他的信。我们出动了大批警察搜寻他曾经到过的每一个房间,但我们劳心费力得到的只是他在某处留下的一箱废物。”

  “箱子里有些什么?”

  “脏衣服和相集。他很久以前扔在那儿的。”麦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下一步去哪儿找他。”

  “你检查过旅馆和机场吗?”

  “他杀死一个人只为抢几十美元,哪里有钱去住旅馆或坐飞机呢?另外,除了库尔马的少年犯管教所外,香农没有到过更远的地方。他就在城里,他根本不知道怎么逃出城里。”

  “你会找到他的,麦克。有人知道他在哪儿,总会有人知道的。”

  “麦克?”凯茜跨进屋子里,“电话。妈妈,晚饭准备好了。”

  麦克到厨房接电话去了,我就帮助孩子们把滚烫的饭菜端到饭厅里。我听见他说:“没有?”“没有报告?”“没有记录?”可以推测电话里说的是那个叫香农的失踪的孩子。

  “玛吉?”他大声叫我,“阮凯家的抢劫案发生在哪一天?”

  我告诉他,他把日期重复到电话里,又说了几句话,然后挂了线。看起来他一脸迷惑。

  “有什么事?”我问他。

  “阮凯从没有把抢劫案报告给警察局。”

  “她一定报告了。”

  “她是应该报警。可是没有。”麦克拖出凯茜的椅子,扶着让她坐下。“也许是有关文化上的事情,怕警察知道。我猜,如果有什么东西被抢走了,那也是她不想让当局知道她有。她说过丢了什么东西吗?”

  “她暗示过有一块玉雕被抢走了。但总的说来,她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麦克说着坐下来,“凯茜,这就是你妈常用的一个伯克利词语。在这儿,我们会说‘这个女人缄口不言’。玛吉,我想你该打个电话给你的那位朋友,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晚饭后我就打。”

  就在这时,吉多和他的猫出现在门口。

  我给吉多倒了杯酒:“我一直在为你担心。”

  “我也为自己担心呢。推土机永远在清除道路。我都不知道出不出得来。”他瞥了一眼桌子,“很抱歉掺合进来。”

  “先去烤干衣服吧!”麦克从壁橱里拿出一副吃饭用的盘子,放在桌子上,“我们可以等你一会儿。”

  十几分钟后,我们重新开始吃晚饭。吉多举起了他的杯子:“祝福你们,朋友。”

  “多吃炖牛排。”麦克说。

  吉多笑了:“多吃炖牛排。”

  吃饭的时候,我们谈论着计划好的去旧金山的旅行。本来,我们准备星期五早上开车出发,在圣巴巴拉北部的几个酿酒厂停留一番,慢慢地享受,但是州南部的坏天气会破坏这次旅行的观光部分的。

  “我们该怎么办?”我问。

  “也许我不得不待在家里,整个周末办案子。”麦克说,“特别是如果我得到了香农的线索的话。难道麦克斯叔叔不可以把买房协议传真到家里来吗?”

  “我什么地方也不能去。”迈克尔的语气也很坚决,“我有很多功课要做。”

  “但是你答应我们要去的,妈妈。这不公平。”凯茜生气地嘟起了嘴,“我打电话给我所有的朋友了。整个周末我们都计划好了。”

  吉多放下他的叉子:“如果你妈妈同意的话,凯茜,你可以和摄制组一块去。”

  “什么摄制组?”我问。

  “你说你准备这个周末去北方,我就告诉摄制组准备拍摄小西贡的新年游行,因为我们要去唐人街。”吉多看起来很高兴。“芬吉为我们出发做好了安排。如果大雨不阻挡我们的话,我想星期六晚上我一定在长安大街的一个架子上,拍摄中国舞龙。”

  完美的时刻总不能保存永久,现在这就是很好的证明。

  我说:“星期一之前我必须看看那幢房子的买房协议,这个周末的某个时刻我会过去的。凯茜,你可以先跟吉多走,也可以等我一块走。”

  “好的。”凯茜平静了下来。麦克却没有。

  晚饭后,我和吉多把审问蒂娜的带子放了一遍。现在包贡被加进来了,我们又讨论着这部电影如何重新组合。这个过程有些像玩拼板游戏:把几种拼板玩具的板子混成一堆,然后试着从这一团乱糟糟的东西中拼出一幅连贯的图案。这幅图画应该是什么样子我已经心里有底了。问题在于如何找到正确的拼板,然后让它们互相配合。

  吉多和我在暗房里工作,不一会儿他就开始打磕睡了。经历了一个漫长的痛苦的白天,来到这温暖的房间,又喝了些好酒,他已经不能保持清醒了。我帮着他在工作间的沙发上铺了张床,关了灯,就上楼了。

  麦克在床上读书。他透过眼镜看着我:“凯茜在为他爸爸担心。琳达还是没有他的消息。我告诉琳达我们看到过他,但她还是担心。斯科蒂根本就没住过四季旅馆。”

  我看看旁边的闹钟:10点刚过,还不算太晚。于是,我要通了阿洛·德尔加多的电话。

  “我不认为有什么值得担心的。”我告诉阿洛,然后把情况告诉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路子查出斯科蒂在哪儿用他的信用卡?他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还有特别的要求吗?”阿洛问。

  “是的。”我说,“但我不会告诉你的。”

  阿洛答应一有消息马上打电话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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