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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人(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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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徒劳地测试无线电波道的过程中,我的眼睛扫视了一下我面前的仪表板。仪表指示出了各自的信息。罗盘和无线电同时发生故障并非巧合,两个仪表都连接在飞机的电气线路上。我猜测,在我脚下的某个地方,在由几公里长的色泽鲜明的导线组成的电气线路中,一定有某一个主要的熔断器烧坏了。我像白痴一般地提醒自己要原谅那位仪表安装工,而应责怪电工。然后,我估量了一番我的灾难属于什么样的性质。 我记得飞行学校里的空军上士诺里斯曾对我们说,在这样情况下首先要干的事情,是要收油门,把巡航速度减慢下来,以最大限度地延长续航时间。 “我们不能浪费宝贵的燃油,因此,要将引擎转速从每分钟一万转减到七千二百转。这样做,我们将飞得慢一点,但我们将在空中停留得更长一些。”诺里斯上士就是这样教我们的。他总是使我们想象大家都处于紧急状态之中。我把油门杆往回收,并观察着转数表。我一直等候到“恶鬼”引擎的转速降到每分钟七千二百转左右,才停止收油门,并明显感到飞机的航速降下来了。 在飞行员眼前的主要仪表,包括罗盘在内,共有六个。其它五个是空速表、高度表、升降速率指示器,倾斜仪(它告诉飞行员飞机是否倾斜,也就是说,向左或向右转弯)和侧滑仪(它告诉飞行员飞机是否像螃蟹横行那样在天空中侧滑)。其中两个仪表是靠电工作的,它们像我的罗盘那样已失效了。这样就使我只剩下三个靠压力工作的仪表——空速表、高度表和升降速率指示器。换句话说,我知道我飞得有多快,有多高,以及是在俯冲还是在爬升。 仅靠这三种仪表,此外再辅以那自古以来航行的助手,即肉眼,来进行判断,当然有可能使飞机着陆。这里说是可能的,那是指在晴朗的天气条件下。在白天,在天空中万里无云的条件下,靠推测航行法来驾驶一架高速飞行中的喷射机,即用眼睛向下观察并判别弯弯曲曲的海岸线,找到一个奇形怪状的水库和微光闪烁的河流,这可以做到。然而在夜晚,那是不可能的。 在晚上,即使是明月当空的夜晚,能显现出来的唯一东西,是灯光。从空中遥望下去,灯光是有图形的。曼彻斯特看上去与伯明翰不一样。南汉普顿庞大的港口和索兰特河显示的黑色形状(海看上去也是黑的),在大片城市灯光的衬托之下,是可以辨认出来的。我对诺里奇非常熟悉。如果我能认出从洛斯托夫特绕过亚茅斯到克罗默尔凸出来一大块的诺里奇海岸线,我就能找到诺里奇。只有在那儿一段海岸线上散布着明亮的灯光,向内陆一直伸展三十多公里。我知道,在诺里奇以北八公里的地方就是可降落的梅瑞安·圣乔治战斗机机场,机场上红色的指示灯将向夜空发射出它那摩斯电码式的识别信号。在那儿,当我在机场低空来回飞行时,只要他们听到轰鸣声后,还晓得该去打开机场的航行灯的话,我是能安全着陆的。 我开始让我的飞机“吸血鬼”慢慢地朝即将逼近的海岸下降高度,我的心里拼命在盘算着减速以来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多少。我的手表告诉我已在空中飞行了四十三分钟。诺福克的海岸应当就在我前面八公里远的某个地方。我抬头扫视了一下圆圆的月亮,它在星光灿烂的夜空像是一盏探照灯,我对凌空的皓月深怀感激的心情。 当战斗机朝诺福克飞去的时候,孤独的感觉越发紧紧地攫住了我。当我从位于西德下萨克森的飞机场起飞升空时,一切曾显得那样美好,现在看来都成了我最凶恶的敌人。灿烂的星光已不再那么动人,似乎也怀着敌意。浩瀚的宇宙无边无垠,闪烁的星光消失在其中。同温层的温度是固定的,白天和黑夜都保持在摄氏零下五十六度。在我的心目中,夜空成了一座寒气逼人的巨大监狱。尤其糟糕的是,我的身下是残酷无情的北海,正等着把我和飞机吞噬掉,并把我们永远葬身于漆黑的水穴之中。那里万籁俱寂,不会再有任何动静。而且没有任何人会知道。 在四千六百米的高空,飞机还在俯冲,我开始认识到一个新的敌人。对我来说,也是最后一个敌人已经进入了战场。在我身下五公里的地方没有墨黑的大海,前方没有宛如项链一般微光闪烁的海岸灯光。在远处,在我的面前,在我的左右两侧,毫无疑义,还有我的身后,月光在平整无边的一片白色的雾海上反射过来。也许茫茫的白雾只有几十米厚,但那就足够了,足以遮掩所有的视域,足以置我于死地。何况东英吉利地区已起了浓雾。 当我从德国向西飞行的时候,北海上空刮起了微风,风向朝着诺福克,而气象台并没有预测出来。在前一天,东英吉利平坦、空旷的地面在寒风和零下低温中冰冻了起来。傍晚,从北海向东英吉利平原吹进了较为温暖的气团。 在那儿,海洋空气中无数的水分子,在与冰凉的地面接触之后,便凝聚了起来,在大约三十分钟的时间内即可形成那种可以遮蔽五个郡的浓雾。至于雾向西伸展到什么地方,我不得而知,也许伸展到英格兰中部地区的西侧,贴着彭奈恩山脉的东山坡索绕。要想向西飞行越过浓雾是根本不可能的。没有导航设备和无线电的话,我将在陌生的异乡中迷失方向。要想掉转机头,飞回到荷兰沿海的某个荷兰空军基地上着陆,也是根本不可能的。我没有多少燃料了。仅仅依靠自己的眼睛进行导航,那就只有在梅瑞安·圣乔治机场降落,否则就随同“吸血鬼”的残骸葬身在诺福克某个为白雾封闭的沼泽地之中。 在三千米的高空,我停止了俯冲,稍微加大了油门以使我的飞机不致坠落下去,这样就多消耗了一些宝贵的燃料。仍然是那个培训我的人——诺里斯上士,我又想起了他的教诲:“当我们在无边无际的云层上面完全迷航的时候,先生们,我们必须考虑从我们的飞机中跳伞的必要性,不是吗?” 当然,上士!遗憾的是,“马丁·贝克”式弹射座椅不能装在单座“吸血鬼”型飞机上,要跳伞是几乎不可能的,由此而使得这种飞机臭名远扬。跳伞过程中只有两个人是成功的,然而他们丧失了双腿。 “因此,我们的第一个步骤是让飞机向公海飞去,离开所有那些人口密集的地区。” 你的意思是指城镇,上士!下面那儿的那些老百姓掏了腰包让我们为他们驾驶飞机,可不要在圣诞节的前夕往他们的头上扔下这样一个十吨重的尖声爆叫的钢铁怪物。下面有孩子、有学校、医院和住宅。掉转机头朝大海飞去吧。 这些程序都早就制订好了。但他们并没有提到,寒冬的夜晚,在北海的水面上随波逐流的飞行员可能会是什么样的遭遇。刺骨的寒风会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冻僵的面孔,靠一套黄色的救生衣支撑着浮在海面,冰花盖住了他的嘴唇,眉毛,耳朵,而五公里之外的人们坐在温暖的家里呷着圣诞节的潘趣酒,全然不知道他的下落。摆在他面前的可能性是,即使一百人中也不会有一个人活满一个小时。在供训练用的电影上,他们向你展示的是那些幸运的飞行员,他们通过无线电发报,告诉人们他们正被迫在海面上降落,不到几分钟直升机便会把他们捞起来。何况那都是在和煦明朗的夏天。 “在极其紧迫的关头,先生们,可以采用最后一种方法。” 这就更好了,诺里斯上士,我正处于这种极其紧迫的关头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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