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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9

  “房间还挺不错的嘛,”浩太环顾室内说,“你说是短期员工专用的宿舍,我还以为是组合屋呢。”

  “这里可是一流企业的宿舍耶,怎么可能会是组合屋。”直贵笑着说,腾出足够三人坐的空间。

  三人背靠墙壁并排而坐,然而没有人盘腿坐,敦史和健一抱着膝盖坐,浩太不知为何正襟危坐。

  “呃,要不要喝甚么?有可乐。”

  “不,不用了,不用客气。”浩太说。

  “是喔……”直贵面向三人坐了下来,总觉得自己害怕和他们对上视线。

  尴尬地沉默了几秒钟。找我有甚么事?这句话直贵说不出口。

  “那个,今天根津先生打电话给我。”浩太开口说。

  直贵抬起头,“他说甚么?”

  浩太看了其它两人一眼,敦史和健一沉默不语,似乎决定把话交给浩太说。

  “根津先生说,他之前调查了许多和我们有关的事。像是职场上的评价、邻居的观感、经历……”他有点结结巴巴,然后接着说:“还有家人的事。他说要是出道之后,发生麻烦事就糟了。”

  “然后呢?”直贵佯装平静地问,但内心狂风大作。浩太说的几句话在他心中回荡,家人的事、麻烦事……

  浩太舔舔嘴唇,然后说:“根津先生也调查了直贵,然后,他知道了你大哥的事。”

  他是怎样调查的呢?这是直贵首先想到的,但是想也没用。

  “他说……,这很糟糕。”浩太嘟囔地说。

  直贵抬起头,旋即垂下视线。他若无其事地说:“是喔。”这已是他强自镇定的极限。

  “出道之后,假如大红大紫,一定会出现四处打探团员隐私的人。听说那个业界的人老爱互扯后腿,根津先生说,一旦家人中有那样的人,就会成为绝佳的牺牲品。这么一来,就会破坏乐团的形象,活动也难以推行,而公司方面对此无计可施。所以……”

  “按照目前的情形,没办法让我们出道是吗?”

  “是啊。”

  直贵吁了一口气。他看见那口气凝成白雾,才发觉自己忘了开电暖炉,然而他连转开开关的力气也没了。

  “如果没有我,他就会让乐团出道吗?”直贵低着头问。

  “根津先生说,主唱只有佑辅一个人也无所谓。他说,没办法让你加入,他真的很难过。”

  根津似乎决定要抽掉直贵了。

  “这样啊,所以你们三个人一起来说服我是吗?”直贵将目光从浩太移到敦史和健一身上。两人看着下面。

  “直贵,原谅我们。”浩太双手撑在榻榻米上,低头道歉。“我们想出道,我们努力至今就是为了出道。我们不想错失这个机会。”

  其它两人也重新坐好,学他低下头。直贵看到他们的样子,觉得越来越悲伤。

  “寺尾呢?他为甚么没来?”

  “佑辅还不知道这件事,只有我们知道。”浩太依然低着头回道。

  “为甚么不告诉寺尾?”

  敦史和健一担心地看了浩太一眼,看来寺尾的事也令他们感到头痛。

  “根津先生之所以和我,而不是和团长佑辅联络,是因为他觉得佑辅大概不会接受。你也知道佑辅的脾气,一个弄不好,说不定他会破口大骂,然后说既然这样,不能出道也无所谓。”

  这种情况不难想象,直贵点点头。

  “根津先生要我们设法不被佑辅察觉,说服你答应。所以我们三个人就来了。”

  “不过,这件事不可能瞒着寺尾吧?如果我退团,就得告诉他理由。你们打算怎么做?”

  听见直贵的问题,三人陷入沉默,感觉他们咬着嘴唇。直贵察觉到,他们不是穷于应答,而是有话难以启齿,苦恼不已。

  “原来如此……,只要我主动提出要退团就行了。只要我找个适当的理由,说要退出乐团,寺尾就不会起疑。”

  “抱歉,就是这样。”

  听见浩太这句话,其它两人的头垂得更低了。

  “根津先生也说,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切似乎都是那个男人的指示,直贵感觉一股虚脱感渐渐充斥全身。难不成这就是大人的做法吗?大人真是一种匪夷所思的生物。有时说不能歧视他人,有时又巧妙地鼓励歧视。大人是如何消除这种自我矛盾的呢?直贵心想,自己也会成为这种大人吗?

  “但是,如果寺尾慰留我的话怎么办?那家伙可不会轻易地答应。”

  “这我知道,所以我们会站在你这边。”

  听见浩太的话,直贵想说:你们只有这种时候会站在我这边啊?但是他隐忍下来。

  “好,我知道了。”他看着三个人的头说:“我退团。”

  浩太、敦史和健一陆续抬起头。三人脸上都流露出悲伤的表情。

  “下次的练习日,由我告诉寺尾。在那之前我会想好退团的理由。”

  “抱歉啦。”浩太小声地说。

  “对不起啦……”其它两人也低喃道。

  “唉,其实仔细想想,我原本就不是团员,这样反倒好。再说,我也不会演奏乐器。”

  三人应该也懂,这句话是直贵自我安慰。他们只是难过地听着,没有说半句话。

  三人回去后,直贵好一阵子站不起来。他盘腿坐着,盯着墙壁的一点。

  结果是这种结局啊……

  直贵心想,总算摆脱恶梦了。他相信,接下来能像一般年轻人那样活下去。他觉得遇见音乐,打开了所有原本关闭的门。

  这一切都是错觉,情况毫无改变。隔绝世人与自己的冰冷墙壁,依然矗立眼前。即使想要跨越,墙壁只会更加寒冷。

  直贵躺在榻榻米上,呈大字形盯着天花板。布满污垢的天花板看起来像是在嘲笑他:你就适合这种地方。

  他不知不觉哼着歌:一首悲伤的歌,唱出自己看不见希望的曙光,在无边黑暗中痛苦挣扎的模样。

  直贵停止唱歌,他意识到自己再也不会在人前唱歌了。

  他闭上双眼,泪水从眼皮间隙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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