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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他一定推测出打给我的就是浪冈准子,但是他应该无法找到证据才对。她所使用的手机,穗高应该已经处理掉了,充电器我也丢掉了。那部电话本来就不是用她的名字申请的,也不必担心会被调阅通联纪录。

  略加思索之后,他问:“那些数据,您是甚么时候交给穗高先生的?”

  “星期六晚上。”

  “星期六晚上?为甚么呢?穗高先生准备带去度蜜月不是吗?既然这样,婚礼当天交给他不就得了?”

  “因为当天有很多事情要忙,我觉得可能没有时间交给他。穗高一身新郎打扮,拿数据给他,也只是徒增他的困扰。再说,当天也有可能会忘记。”

  加贺默默点头,伸手去拿健力士的罐子。一面喝,一面朝我投以锐利的眼光,与其说是看穿了谎话,不如说是在评估说谎者的本质。

  的确有这份陶艺数据,我大约在两个月前交给穗高。只是那份数据恐怕至今仍躺在他书桌的抽屉里。加贺是连这些都想好了,才问我甚么时候把数据交给穗高的。要是我回答当天给的,就正中他下怀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数据不在旅行用的行李中就很奇怪。但由于我回答是前一天交给他的,应该还说得过去,这样就算数据不在穗高的行李里,也不会有所矛盾。因为可能是他出发前改变主意不带了,或是忘了放进行李箱。

  “还有其它问题吗?”我问。

  加贺阖起手册,放进上衣口袋,微微摇了头。“今天就问到这里为止,谢谢您的协助。”

  “很抱歉没帮上忙。”

  我的这句话,让本来正要从椅子上起身的加贺暂缓动作。他看着我说:“哪里,我收获良多,真的。”

  “是吗。”我腹部使劲,承受刑警的视线。

  “可以再请教您一个问题吗?”加贺竖起食指说。“和调查无关。您就当作一个年过三十的男人基于好奇心提出的问题吧。如果您不愿意回答,就请您不要回答。”

  “甚么问题?”

  “请问,”加贺正对着我站起来,“您对浪冈准子小姐怀着甚么样的感情呢?已经说不上喜欢或讨厌了吗?”

  这个直接的问题,让我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由得后退了点。

  “你为甚么想知道这个?”我问。

  加贺嘴角挤出笑容。意外的是,他的眼睛也露出了笑意。“所以我才说是基于好奇心啊。”

  这不像刑警的表情,让我感到困惑。他有甚么目的吗?

  我舔舔嘴唇之后说:“我不想回答。”

  “是吗。”他以认同的表情点点头,看了手表。“打扰了好长一段时间,对不起,在您疲累的时候还来拜访,那么我告辞了。”

  我小声说哪里。莎莉一溜烟地穿过我身边,走到正在穿鞋的加贺那里,我连忙把它抱起来。

  加贺伸出右手,抓抓莎莉耳后,它舒服地闭上眼睛。“这只猫好像很幸福。”他说。

  “但愿如此。”

  “再见。”加贺低头行了一礼。我也点头回礼,心里想说的是:别再来了。

  在确定加贺的脚步声已经走远之后,我抱着莎莉蹲下来,它频频舔我的脸颊。

  § 神林贵弘之章

  1

  脑中雾蒙蒙的,正因如此,我的思考完全没有进度。我想靠威士忌来清除这片雾,但是再怎么清除,不,越是努力清除,视野就越差。那种感觉和遇到量子力学的难题时一模一样。假如是量子力学,在这种时候,我大多是采取规避这个难题的解法。因为我认为,等我想得出能够突破这个难题的灵感,我都能拿到诺贝尔奖了。

  但是现在折磨我的问题,却找不到规避的路,我只好不断喝威士忌,结果周公来解救我了。我昨天就是这么过的。

  不过这真的是治标不治本,今天早上我再次认清这一点。因为我从床上醒来时,脑中仍然笼罩着灰色的雾,而且头痛欲裂。

  有甚么声音在响。我花了好几秒,才听出是玄关对讲机的铃声。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墙上的时钟指在上午九点多的地方。

  我拿起装在二楼走廊墙上的对讲机听筒。“喂。”

  “请问是神林贵弘先生吗?”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我是。”

  “有您的电报。”

  “电报?”

  “是的。”

  我带着尚未恢复清醒的混沌头脑,穿着睡衣下楼。再次想起原来这个国家还有电报这种通讯方式。我一直以为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婚葬会场。【注:在日本,受邀者若不克前往婚葬会场时,多会以电报发送祝福或哀悼词。】

  一打开玄关的门,一个头戴白色安全帽的中年男子便递给我一张折起来的白纸。我沉默地接过,男子也无言地离去。

  我当场打开电报。总计有二十个字排列在那张纸上。那行字的内容无法当下进入我的脑中。原因之一是我的头脑依然无法充分运作,而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上面的内容太出乎我意料。

  上面是这样写的:

  “二十五日 办头七 下午一点 候于寒舍客厅 穗高诚”

  我不禁出声说:“甚么东西?”

  二十五日,办头七,下午一点,候于寒舍客厅。穗高诚——

  发电报的人当然不会是穗高诚。但发信人却是他的名字。有人谎报他的名字。是谁?

  二十五日,那就是今天。星期天。所以我才会没设闹钟就上床睡觉。这是不用到大学去的日子。

  穗高诚死了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他的晨礼服在我眼底重现。

  候于寒舍客厅。

  心头无法控制地发慌。是谁做了这种事?

  该不该去,我很犹豫。我若能肯定这只是个恶作剧,应该会毫不考虑地置之不理,但我不相信这是恶作剧。有人基于某种目的,要我到穗高家去。

  我拿着电报上楼,敲敲美和子的房门。

  没有回应。我又敲了一次,这次还出声叫道:“美和子。”

  房间里依然没有传出任何反应。“我开门喽。”说着,我静静推了门。

  白色蕾丝窗帘首先映入眼帘,柔和的阳光透过蕾丝窗帘照进来。换句话说,内侧的遮光窗帘是拉开的。

  床铺得很整齐。被美和子用来当睡衣的T恤,也迭好放在枕边。

  我走进房内。因为阳光的关系,房内充满温暖的空气,却感觉不到美和子的余温。她曾经待在这里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了。

  床上放着一张字条。一看到字条,我心中冒出一种预感。我祈祷预感不要应验。

  字条上有她的字。我不得不承认预感应验了。“我去参加头七 美和子”。

  工整的笔迹这样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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