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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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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记得我。” “当然记得,厂商的人中,只有你会去那种地方。”说完,他挑了挑单侧眉毛。 对方是专门负责核电厂维修工作的亚玛奇清洁公司的员工,去年大饭核电厂进行定期检查时,不时在更衣室遇到他。通常厂商的技术人员不太会接触到底层的工人,但那次定期检查之前刚好发生了一点问题,所以,三岛也连日进入重机室。对方说的“那种地方”,就是指一次冷却室。 “你认识田边吗?”对方问。 “不,我不认识。” “那你为甚么会来这里?如果被人知道你的真实身分,恐怕会遭到围攻。” “我只是临时想到,所以来看一下。那你呢?你和死者很熟吗?” “不能说不认识。” 两个人走出了会场,男子突然提议: “要不要去附近喝一杯?有一家店很安静,不过安静也是那家店唯一的优点。” 三岛有点意外,抬头看着这个高个子男人。因为他看起来不像会邀人喝酒的人,但三岛觉得和他聊一聊也不坏。三岛握着口袋里的车钥匙,稍微犹豫了一下。他刚才开车来这里,把三菱越野车帕杰罗停在劳动会馆的停车场。 “离这里很近吗?”三岛问。 “走路十五分钟左右。” “那么,”三岛松开了口袋里的钥匙,“就稍微喝一下吧。”然后迈开了步伐。走在路上时,双方自我介绍了一下,三岛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他叫杂贺。 杂贺带他去的那家店位在一栋狭小老旧大楼的二楼,只有留着白胡子的老板独自站在ㄇ字形的吧台内,真的是一家很安静的店。杂贺点了野火鸡威士忌纯酒,三岛因为要开车,所以点了啤酒。 “你对田边的事有甚么看法?”杂贺问。 “看法?我觉得他很可怜,还这么年轻。” “你对白血病有甚么看法?你觉得和他的工作有关吗?” “不知道。”三岛老实地说,“信息太少了,只有一个样本,谁都没办法下定论。” “信息并不少啊,电力公司有相关数据,内容差不多是这样的。至今为止,曾有十万人在田边工作的核电厂工作,其中因白血病死亡的只有田边一个人。白血病的自然发病率为十万人中有四、五人,在核电厂工作者的发病率比自然发病率更低,由此可见,田边的白血病和工作没有任何因果关系。”杂贺复述了近畿电力对田边佳之死亡一事的意见。 “这十万人是人次,实际人数更少。”三岛反驳。 “就是这样。”杂贺点了点头。 “这是很简单的诡计,而且,如果不根据接触的辐射量进行分类,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在那天的演讲中提到,田边佳之的辐射被曝量超过了职灾认定基准的“五毫西弗X从事年数”。 “不知道全国有多少人超过职灾认定基准。”三岛问。 杂贺知道这个数字。 “差不多五千人出头。” “真多啊。” “是吗?不过,如果没有这五千人,日本的核电厂就无法运转。” “这我知道。”三岛说。 职灾认定基准为“五毫西弗X从事年数”,但反应炉限制法等其它法令的极限量为每年五十毫西弗,现实生活中,核电工作人员都是在这个标准范围内工作。只要不超出这个范围,就是在法定范围之内。田边佳之的被曝量并没有超过这个法定范围,所以电力公司主张“公司并没有责任”。 但是,正如杂贺所说的,正因为有这个成为巧门的基准存在,核电厂才能按计划运转。如果把职灾认定基准作为法定极限量,核电工作人员身上的警报器就会响个不停,根本无法工作,不可能在三个月内完成定期检查。 “话说回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杂贺接过第二杯波本酒时说。“即使有因果关系,这也算是职业病,和护理师受到院内感染的危险相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而且,既然做核电相关的工作,就应该有会受到辐射污染心理准备。” “虽然你这么说,但还是会来参加今天这种集会。” “今天的并不是反核集会,而是申请职灾认定的集会。我刚才也说了,我认识田边,希望可以帮他多争取到一些钱。” “喔,原来是这样。” “三岛先生,你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甚么?我不认为只是随便来走一走。” “就是来随便走走。” “真的吗?” “真的。”三岛喝完杯中的啤酒,杂贺并没有多问。 之后,杂贺把话题转向奇怪的方向。他问三岛有没有去过航空事业本部。 “小牧的航空事业本部吗?” 杂贺冷笑了一下,“还有哪里有?” “虽然其它地方没有,但你为甚么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很喜欢飞机和直升机,所以,曾经去过那附近几次。” “你的兴趣真健康。”三岛原本想说,人不可貌相。 “三岛先生,你没去过吗?”杂贺为三岛的杯子倒啤酒时再度问道。 “只有偶尔才会去。” “是吗?因为工作的关系吗?” “不,我的工作和那里几乎没有交集,应该说完全没有交集,只是有时候不同领域的研究内容可以成为良好的参考,那时候,就会去那里请教。” “你最近一次是甚么时候去的?” “去年夏天,之后就没再去过。”三岛想起就是在那次遇到了赤岭淳子。 “你对直升机熟不熟?”杂贺问。 “直升机?不懂,一窍不通。” “航空事业本部正在针对 CH-5XJ 进行全面改造,你也没听说过吗?” “是将扫雷直升机的操纵系统计算机化吗?” 杂贺点点头,“就是那个。” “我在公司报上曾经看过介绍,怎么了吗?” “没事。”杂贺摇了摇头。“只是问一下你知不知道。” 三岛觉得他很奇怪。 三岛喝完一瓶啤酒和姜汁汽水后,两个人走出那家店。冷风吹来,脸都有点冻僵了,“要不要我送你?”三岛拿出车钥匙问杂贺。 “不,不用客气了。”杂贺笑嘻嘻地说。 三岛觉得自己和对方并没有那么熟,不必坚持要送他。所以,他轻轻举起手说:“再见。”转身离开了。 但背后随即传来沉闷的声音。回头一看,高大的杂贺倒在柏油路上。三岛惊讶地跑了过去,“你没事吧?” 杂贺的脸色发黑,喘着气说:“没事,只是喝太多了。” 三岛刚才看到他喝酒,觉得那点波本酒不至于让他醉得不省人事。于是,他扶着杂贺去附近大楼屋檐下休息。 “你等我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三岛说完,走向劳动会馆,听到杂贺在身后自暴自弃地说:“不用管我。” 三岛把车开回来时,发现杂贺已经不见踪影。三岛以为他体力恢复后自己回家了,所以就慢慢把车子往前开。开了大约两百公尺后,终于发现了杂贺。他蹲在电话亭后方,三岛把车停在电话亭旁,按了一下汽车喇叭。杂贺抬起头,费力地挤出一个笑容。 三岛走下车,打开另一侧的车门说:“上车吧。” 杂贺迟疑了一下,不发一语地上了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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