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东野圭吾 > 空洞的十字架 | 上页 下页
一二


  这个事实和一审时,检察官所陈述的内容完全相符——蛭川把海绵球塞进爱美嘴里,捆住她的手脚后,把她关进厕所。在物色财物后,担心爱美会配合警方画出他的肖像,所以就去厕所掐死爱美。

  第二个证据是海绵球。

  检方运用科学办案的方式调查了海绵球,但其实并没有太复杂。检方想要了解海绵球的重量,虽然小夜子发现爱美的尸体后,把海绵球从她嘴里拿了出来,但海绵球上沾满了口水。警方记录了当时的重量,由此推算出唾液的重量。由此发现,八岁的孩子至少需要十分钟才能分泌那些唾液量。如果蛭川所说的属实,海绵球上根本不可能沾到那么多唾液。

  第三个证据是眼泪。

  警官接获报案赶到时,小夜子抱着爱美的尸体。她抱着女儿,用手帕擦拭着女儿的脸。两名警官记得她当时对女儿说的话。

  真可怜,你一定很难过吧,所以才会流这么多眼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你一直哭,一直哭,妈妈都没有回来,你一定很害怕吧——当时,小夜子说了这些话。

  小夜子听了之后,也唤醒了当时的记忆。她站在证人席上陈述发现尸体时的情况,证实“我发现爱美时,她的脸上都是眼泪。”

  “尸体不会流泪,被害人之所以会流泪,是因为被捆住手脚,嘴里又塞了海绵球,然后被丢进了厕所。请各位想象一下,这种状况是多么可怕。一个八岁的女孩子遭遇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不哭呢?”

  听到检察官在法庭上语带哽咽地说这番话,中原握紧了放在腿上的双手。想到女儿所感受的恐惧和绝望,就觉得彷佛坠入了又深又黑的谷底。

  中原也以检方证人的身分站上了证人席。他在证人席上诉说着爱美是多么乖巧的孩子,她为这个家庭带来了多少欢乐,同时也陈述了被告蛭川至今从未写过任何道歉信,看他在接受审判时的态度,也完全感受不到他有任何反省。

  “我希望可以判处被告死刑。只有这样……不,即使这样,也无法偿还他犯下的罪行。被告犯下了如此重大、极其重大的罪行。”

  但是,辩方律师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对检方提出的三大证据都百般挑剔,认为这三项证据的科学根据太薄弱。

  律师问被告蛭川:

  “你把被害人搬去厕所时,并没有想到她已经死了吧?”

  “没错。”蛭川回答。

  “逃走的时候呢?有没有想到被害人?”

  蛭川回答说:“记不清楚了。”

  “有没有可能你想到被害人,所以去厕所察看呢?”

  检方立刻提出抗议,所以无法听到蛭川的回答,但辩方显然想要藉此证明鞋印和被告的证词并没有自相矛盾。

  关于海绵球上的唾液量,律师反驳说,可能脖子被掐时,会导致比平时分泌更多唾液。关于眼泪的问题,则推测可能是被害人母亲自己的眼泪滴在女儿脸上,结果误以为是女儿流了那么多眼泪。

  中原在听律师说这些话时,感受到的不是愤怒,而是不可思议。为甚么这些人想要救蛭川?为甚么不愿意让他被判死刑?如果他们自己的孩子也遇到相同的情况,他们不希望凶手被判死刑吗?

  二审多次开庭审理,甚至找来和爱美体型相近的八岁女孩做了实验,把和命案相同的海绵球放进她嘴里。那个孩子几乎无法发出声音,所以对蛭川供称因为爱美叫得太大声,为了让她闭嘴,才掐她脖子的供词产生了质疑。辩方当然也反驳这个看法,认为每个人的情况不同。

  检方和辩方的攻防持续到最后一刻,中原发现被告蛭川身上出现了变化。他的眼神涣散,面无表情。虽然他是审判的主角,却好像临时演员般,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存在,让人觉得是否因为审理过程拖得太长,他渐渐失去了真实感,忘了是在审判自己。

  终于到了二审判决的日子。那天下着雨,中原和小夜子撑着伞,在走进法院前,仰头看着庄严的建筑物。

  “如果今天不行……就真的不行了。”

  中原没有回答,但他也有相同的想法。

  虽然按照审判规则,并不是完全绝望。即使二审被驳回上诉,还可以上诉到最高法院,但是,必须有新的证据才能够推翻二审的判决结果。中原亲眼看到了检方在二审中发挥的坚持和智慧,知道他们已经尽了全力,手上已经没有新的王牌了。

  “你觉得要怎么死?”小夜子抬头问他。

  “自古以来,为抗议而死,只有一种方法,”中原说,“那就是自焚。你没听过‘法兰希努之歌’︹注:本曲为一九六九年广告作家乡五郎受法国女性 Frabcube Kecinte 自焚反战影响而创作之歌曲。︺这首歌吗?”

  “我不知道……嗯,这种方法也不错。”

  “走吧。”两个人并肩走向法庭。

  他们誓死的决心终于有了回报,在冗长的判决理由后,终于听到了“主文,撤销第一审的判决,判处被告死刑。”

  中原握住了身旁小夜子的手,她也用力回握。

  被告蛭川一直微微摇晃着身体,但听到判决的瞬间,他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然后对审判长微微鞠了一躬,但没有转头看中原和小夜子。之后,蛭川被绑上腰绳,离开了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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