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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知道大概……,呃,我本来不是住在那里。”

  “啊,那之前是在?”

  “东京。不过那边的房子我已经退掉了,正打算搬过来和父母一起住。”

  “哦,这样啊。”

  接下来问答仍持续,警察与女子的交谈声越来越低,很难传进雅也耳里。听起来,女子除了双亲被建筑物压死之外其实说不出甚么了,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能够捡回一命。

  警察问完话之后,那个名叫新海美冬的女子在双亲的遗体旁坐下。雅也在桌球台暗处确认她没有进一步行动之后,离开了那一区。

  先前拖出俊郎尸体时,雅也从废墟中随身带走的财物只有钱包,里面有三万圆出头。守灵时将收到的奠仪当场收进钱包里果然是智举。他一面触摸着确认钱包在口袋里,一面走出体育馆,想趁现在去筹备粮食。

  然而,商店不是震毁了就是大门紧闭,都没有营业。勉强逃过一劫的便利商店门前大排长龙,看来即使排了队,买到食物的希望渺茫。雅也走到双脚失去知觉,最后还是回到原先的体育馆。

  体育馆里逐渐挤满前来避难的人。供电仍未恢复,随着太阳下山,四周越来越暗。而更难忍的则是寒冷,就连穿着厚夹克的雅也,身子一不活动就会全身发抖,牙齿直打颤,可想见一身睡衣逃出来的人们正忍受的痛苦定然非同小可。

  饥饿、严寒与黑暗,压迫着身心俱创的受难者;余震又不时来袭,每当地面一摇晃,体育馆内便响起悲鸣。

  入口附近传来声响,几个人拿着手电筒进来馆内,其中一名拿起扩音机说了几句话,意思是现在即将开始分发食物,得救般的欢声跟着响起。

  “数量有限,所以每一户的配额是茶一瓶,面包两、三个,请大家忍耐一下。”一名应该是区公所职员的年轻人说。

  抱着纸箱的职员来到每一户人家,询问人数之后,发给面包与罐装茶饮。

  “我们不需要茶,可不可以给我们水?要喂婴儿喝奶。”就在雅也身边的一名年轻男子问职员,他身旁有名女子抱着襁褓中的婴儿。

  “对不起,现在只有这个。”职员语带同情地回答。

  职员来到雅也这边。

  “我只有一个人,给我面包就好了。”

  “是吗,那真是谢谢你了。”职员低头致意,给了他一个袋装面包。是红豆面包。

  雅也正要打开袋子,旁边一户人家的对话传进耳里。

  “别吵了,数量不够也没办法呀!忍耐一下。”女人正在骂孩子,应该是母亲吧,孩子有两名,差不多是小学高年级和低年级的年纪,都是男孩。母子三人好像只分到两个面包。

  “我肚子饿了啊!只有这么一点点不够啦!”吵闹的是弟弟。

  雅也叹了口气走过去,把红豆面包递到母亲面前,“这个给他吃吧。”

  母亲惊讶地连连摇手。

  “这怎么可以……,你也没吃吧?”

  “没关系。”说着,雅也看着男孩,“别哭了。”

  “真的可以吗?”母亲问。

  “请吧。”

  母亲再三道谢,雅也充耳不闻只是走回原处。肚子饿虽不好受,总比听孩子哭叫来得好。

  每一户人家都爱惜地吃着分配到的食物。这个光景当中,有人抱着膝盖一直盯着雅也看。他心头一惊,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新海美冬。

  与雅也的视线一对上,美冬立刻低下头,将脸埋进环着膝的双臂中。雅也也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数小时前的光景又在脑海里苏醒。打破俊郎的头的触感,流出来的血……

  自己为甚么会做出那种事呢?他虽然讨厌俊郎,却从未想过要杀他。

  看到俊郎被压在残垣底下,他以为人已经死了。看到从上衣露出来的牛皮纸信封,他心想,借款就此一笔勾消了。要说当时他脑袋在盘算的事,顶多是如此而已。

  然而俊郎的眼睛睁开了。舅舅没死。发现这一点时,雅也的大脑混乱了,接着,混乱变成惊慌,脑中一片空白拿起瓦片便往下砸去。

  雅也朝美冬瞥了一眼。她仍维持刚才的姿势。

  新海美冬目击了那个瞬间吗?

  地震的威力太过震撼,雅也一直没有余力去想这些,然而现在只是稍微安顿下来,他便满脑子想着这件事。

  那女的看到我杀了俊郎吗……?

  当时的直觉是被她看到了。她所在之处距离雅也不到十公尺,事情发生在地表上的一切崩坏之后,因此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遮蔽物,更何况雅也还和她四目相对。她那满脸惊异的表情,深深烙在他的视网膜上。

  然而,若她真的目击了那场面,应该会告诉警方吧?也许双亲去世的打击,使得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无暇顾及他人。但事关人命,不是应该另当别论吗?或是她说了,只不过得知这件事的警察并没采取行动?的确,警察现在恐怕也无暇处理每一桩案件,但总不会连命案都不管吧?再说要查出嫌犯轻而易举,只要依据她的证词前往现场调查,应该立刻就能查出命案被害人为米仓俊郎,这么一来,办案警察至少会过来找雅也问话。

  搞不好她其实没在看……

  这个可能性也不小。就当时的状况推论,她应该才刚逃离被地震震垮的公寓,一定还搞不清发生了甚么事,手足无措;而且深怕余震来袭,不知如何是好而陷入恐慌。换句话说,她的眼睛虽然望着雅也这边,却不见得将一切看入眼底,处于视而不见的精神状态中——这是极有可能的。

  再说,本来就不是很肯定从她的位置能否看得见这边。俊郎被埋在瓦砾中,她也可能被瓦砾挡住视线而看不见俊郎。也许她看到了雅也举起瓦片,但看不出来他拿瓦片砸甚么吧。

  雅也怀疑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称心,正打算再次窥探新海美冬的举动,耳旁传来邻人的对话。

  “吶,我看我还是回家一趟看看好了。”一名中年男子悄声说。

  “不要啦,好危险……”回答的是一名中年女子,看来两人是一对夫妻。

  “可是,山田先生家好像也遭殃了。”

  “被偷了甚么?”

  “收款机里的钱一毛不剩,最贵的东西也没了。”

  “就是有人专挑这种时候干坏事!真不知道他们是甚么时候下手的。”

  “甚么时候都行吧。我们不也是门没锁就出来了。”

  “话是没错,可是是你说锁上不上都一样……”

  “难道不是吗?墙都倒了,在那种状态下屋子还没倒才神奇哩。”男子发牢骚似地说:“不过,这下房子无论如何都得重建了。”最后一句话不像是对妻子说,比较像是自言自语。

  “存折和印鉴我带出来了。”妻子说。

  “除了那些,还有一些东西也应该带着比较好吧,像股票那些啊。”

  “那些有人要偷吗?”

  “难讲。”男子啧了一声,又叹了一口气,“还是回去看一下比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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