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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第二天,前野以感冒为由没来上学。接着隔一天他到学校的时候,脸上带着眼罩,脸颊上的瘀肿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打的。

  这个时候我终于明白了。前野不是那些坏蛋的朋友,他只是被迫照着其它四人的话做。他之所以被打,也是因为作弊事件败露,那些家伙把气出在他的身上。不过,这种事件是不是三天两头经常发生,还无法判断。

  然后,暑假来了,时机真是不对。虽然察觉班上有恶意整人的现象,但这段时间里我甚么都没做。如果要我解释,我会说是因为太忙了。虽然在放暑假,但为了思考学生升学的事,我一刻也不得闲。有一大堆必须搜集的数据,还有像山一样处理不完的工作。不过,这毕竟只是借口。那年的夏天,前野被山冈他们勒索了至少十万日圆以上。不,更糟的是,他们之间的纠葛变得更晦暗、更复杂,而我一直到后来才知道这些事情。

  到了第二学期,前野的成绩急转直下,从班上少数有良心的学生口中,我得知校园暴力已经演变成例行公事的事实。他的头竟然还被烟蒂烫伤六处,我怎么想都想不到。

  我该怎么应付才好?同校的老师里有人劝我,都三年级了,就假装没看到,静待他们毕业就好了。可是,这种事我做不出来。这是我第一次带三年级的班,我不希望在我班上就读成为学生的不幸。

  首先我先找前野谈。我问他事情是怎么开始的?至今为止发生了甚么事?

  可是,他甚么也没说。他害怕要是不小心说出了甚么,会被整得更惨。他的害怕非比寻常,那额角流下的汗水以及指间的颤抖说明了一切。

  我心想,就从建立他的自信开始吧。这时我想到剑道,我一直是剑道社的教练,曾看过很多懦弱的少年因为修习剑道而胆量益增。

  话虽如此,现在才让他加入剑道社似乎太晚了,于是,我每天早上对他施以个别指导。前野虽然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依然每天准时来到道场。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当然理解菜鸟老师为何突然想教自己剑道,而他大概也不好意思辜负我的好意吧?

  他终于也对一样东西感兴趣了,那就是射飞刀。

  为了培养自己的专注力,我偶尔会练习把双刃小刀掷向立着的榻榻米。有时会闭着眼睛掷,有时则是背过身掷。我担心会发生意外,所以只在没人的时候才做这样的练习。碰巧有一次让前野撞见了,他非常感兴趣。

  他请我教他,我当然不可能答应,只允许他在一旁观看。他总是站得远远的,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掷刀。

  当他问我秘诀的时候,我回答:“相信自己可以办到。”

  不久之后,暴力事件的首领山冈因盲肠炎住院开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心想甚么都不做,静待事件平息是消极无用的做法,我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化解前野面对山冈时的卑屈心理。

  我命令前野将自己的笔记影印一份,给山冈送去。他泫然欲泣地回绝了我,可是我不答应。我不希望他到毕业都还是个孬种懦夫。

  医院里发生了甚么事,我不知道。或许前野不发一言地把笔记放着,就跑出了病房;又或许山冈从头到尾一直用棉被遮着脸。我心想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关系。

  山冈出院后不久,我就确信这个方法奏效了。我不着痕迹地问过几个学生,没再听闻前野被人欺负的事。学生们讲的未必就是真的,不过跟以前相比,现在的前野确实开朗许多,我因此判断事情真的好转了。

  这真是大错特错!我一直到最后——毕业典礼结束之后,才明白过来。

  当时的我无比轻松。全班学生的前途都有着落,我相信问题都已解决了,并自信地想,今后也能顺顺利利地执好教鞭。

  突然,一通电话找上了我,是少年队的警察打来的。他的话,彷佛一盆冷水哗地从我头顶淋下。

  他说前野因伤害罪被逮捕了。

  案发地点在游乐场,被害者叫山冈。

  刚听到的时候,我还想对方是不是讲错了。被害者是前野,加害者是山冈才对。

  不过,接着听下去,我就明白了。他说前野被逮捕的时候,衣服都破了,全身是伤,脸整个扭曲变形。

  不用讲也知道是谁把他整得那么惨。山冈他们特地等到前野落单时,几个人一起围殴他。这群家伙先前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是因为在学校里有个叫做加贺的老师会啰唆。临去时,他们还朝前野的脸上撒了泡尿。

  没有人知道前野在地上躺了多久,不过,他忍着全身伤痛爬起来后,就直奔学校的剑道场,从我的抽屉里取走了小刀。

  他知道山冈他们会在哪里出没,因为他之前有好几次曾送钱过去。前野在电子游戏机台前发现了嘻笑怒骂的山冈,他毫不犹豫地从后方欺身过去,拿出刀子刺向山冈的左下腹。

  店里的人报了警。直到警察赶来之前,前野就这么呆站着。

  我马上赶往警局,可是没能见到前野,因为他拒绝见我。而山冈马上就被送进了医院,听说没有生命危险。

  两天后,负责的警官跟我说:“前野似乎打算一命抵一命。至于山冈那个孩子,我问他为何要对前野施暴,他回答说因为看他不爽。我就问了,为何看他不爽,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总之就是看他不爽。”

  听到这种话真教人沮丧。

  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前野或山冈。特别是前野,根据他母亲的转述,在这世上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我。

  同一年四月,我也离开了教职,也就是说我逃跑了。

  至今我依然觉得这是我人生中最大的败笔。

  § 真相之章 加贺恭一郎的阐明

  身体的状况怎样?我刚刚跟主治医生谈过,听说你已经决定要动手术,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你应该乐观一点。不,医生说手术的成功率非常高,不会有事的,是真的。

  之前我就想问你,你是从甚么时候发觉自己的病况的?今年冬天?今年才开始的吗?

  应该不是吧?我想最晚在去年年底你就察觉自己旧疾复发了。同时,你恐怕认为自己这次是凶多吉少,所以才会连医院都没去,不是吗?

  我之所以这么想,理由只有一个,因为我猜最晚从那时开始,你就已经在计划这次的事了。这次的事?我指的当然是杀害日高的事。

  你好像有点惊讶?不过,我讲的可不是甚么天方夜谭。嗯,我这么讲是有根据的,连证据都有了。关于这个,我待会儿会一一说明给你听。我想恐怕会占用不少时间,不过医生已经准许我这么做了。

  首先,请你先看看这个。嗯,是一张照片。你有没有印象?就是你潜入日高家时被拍到的画面。日高邦彦在庭院装摄影机,暗中拍下这卷东西,你是这么说的。

  我将那卷带子的其中某个画面,转印成这张照片。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把屏幕拿来,重头放一次给你看。不过,我想应该没此必要,只要这张照片就够了。况且对你而言,那些影像你也看腻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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