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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朵祥云(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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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在这后花园里找到他的,他当时正在赏花。” 管家插话道:“正是,夏相公与我家老爷在外厅说完话之后,我老爷便要夏相公稍候片刻,他自来后花园亭阁换公服并与太太辞别。想来夏相公外厅等腻了,便踱进花园,乘便四处看看花木珍果。” 狄公道:“原来如此。那么又是谁最先发现太太上吊的呢?” 胖侍婢答道:“奴婢最先发现。奴婢来这里正是申牌交尾,见太太悬挂在横梁上,吓得赶紧叫了他来。” 管家点头道:“我赶紧上去用剪子绞了那红绫,抱下太太,解了脖颈上的套缳,放平在这竹榻上。即是早已断了脉息,没救了。我还怪她没早一步发现……” 狄公捋须半晌,又问管家:“你适才说贺太太吃午饭时还兴致很好,只是听见夏先生来宅上拜访才变得神思郁幽,恍恍惚惚的,是吗?” “是的,老爷,太太听说夏相公来了,便脸色苍白,很快退出外厅去了,我见她……” 侍婢忽然打断了管家的话:“我陪侍太太从厢房来到这亭阁,并不曾见太太脸上不高兴。” 管家欲待再辩。狄公吩咐他道:“你此就去问问看门的仆人,夏先生与贺先生出去后,有谁都来过这里,来作什么,呆了多久时间。快去!” 管家不敢违命,只得又快快退出亭阁。 狄公瞅着侍婢,作色道:“我问你,你家太太为何听见夏先生来拜访,便脸色苍白,神情紧张?” 侍婢脸色转白,胆怯地望着狄公冷峻的眼光,支吾答道:“老爷问话,奴婢实在不知道。但是……近半个月里,太太常愁容满面……她瞒着家里老爷去了夏相公处两回。我不放心,想要陪侍她一同去,但冯先生说……”她突然停住了,脸上又泛出红晕,只咬着嘴唇,不知如何是好。 “冯先生是谁?” 她紧攒双眉,只不吱声。 “快快讲来!冯先生是谁?”狄公愈下紧追问。 侍婢惶恐地瞅了狄公一眼,料瞒不过,便答道:“老爷,奴婢只说他们从未干过什么丑事。那冯先生是一个画画的,家境贫寒,且身子多病。他住在离这不远的一个杂货铺子楼上。太太在家里做姑娘时,太大的父亲曾聘请冯先生教授太太画花鸟鱼虫。那时节,冯先生少年英俊,人模样也风流,而太太才二十岁,难怪两下存了个意思在心底,彼此却又不曾说破。听说冯先生家原先也是读书做官的,后来犯了王法,才把家业败了……” 狄公道:“且不说他家如何了,这姓冯的与贺夫人有无奸情?” 侍婢使劲摇头:“不,不,他两人从不曾有非分之举,更不曾做下什么丑事。冯家虽一贫如洗,但他却正经央托媒人来太大家提过亲。只是,只是冯先生吐了血,医官说犯的是肺痨,没救药的。故此冯先生才断绝了娶亲之念。太太闻知内情也悲痛不已,恨不能结为夫妻。冯先生表示要远走高飞,免得两个缱绻,总非益处。太太则苦苦哀求他留下,万一他病情凶险,也可扶助汤药。三年前,秉父母之命,太太下嫁到了贺府,冯先生也偷偷搬迁到这里附近居住。他们保持着清白的往来,如同兄妹一般,朋友一般……” “你太太与贺先生结婚后仍与那姓冯的厮会?” “是的,这个无须欺瞒老爷。只是他们相会都在这亭阁之中,且每回都有我在场。我可以赌咒说:“冯先生连太大的手指都没敢碰过。” “贺先生可知道他们之间的事?” “他当然不知道。白天家里老爷外出勾摄公务。我便传信笺去约冯先生,冯先生即过来相会。进的是后花园小门。他们闲话一番,各喝一盅上品香茶。三年来这些偶尔的会面支撑着冯先生活了下来。” “你则从中勾当,搭桥铺路。——大胆奴婢还不知罪?正是你一手酿成了这桩凶杀事件!你太太决非上吊自尽,而是被人谋害致死,犯案时间在未牌前后!” “但,但这决不会是冯先生干的啊!”侍婢急得哭出了声来。 “当然我还需细细勘查。” 他转脸对仵作:“我们到门口去看看吧!” 缉捕和两名衙役坐在前院的一条石凳上,一见狄公出来,忙不迭跳立起来行礼。 缉捕禀道:“棺木已经备办妥当,要不要这就抬来?” 狄公不耐烦地应道:“不须。”一面继续往前走。 大门内管家正在训斥司阍的老头,见狄公走来,怒气犹未消尽,说道:“这老糊涂抵死说大门没有人进来过,可又承认午后足足偷睡了一个时辰!” 狄公问那司阍:“你可认识那个画画的冯先生?” 司阍老头点点头道:“回老爷话,奴才知道有个冯先生,大号冯松涛,正是画画的。他就住在我们后院附近的一家杂货铺的楼上,一个时辰前,我还看见他在花园后门外转悠哩。” 狄公道:“你这就去杂货铺楼上将冯松涛请来,就说这里有人要请他作画。”回头又对管家道:“我们回进外厅去,我要在那里见这位冯先生。” 他们回进外厅,管家为狄公沏了一壶新茶,便小心退出。 司阍去了一盅茶时,果将冯松涛带进了贺府外厅。狄公见那冯松涛三十左右年纪,形容清癯,风采隽爽。两眼有神,只是凹陷下去的颊腮挂着肺痨特有的桃晕。狄公示意冯松涛一边靠椅上坐下,仵作为他沏了一盅茶,便垂手侍立。 狄公道:“听说冯先生是丹青画工,今日有幸见识。” 冯松涛答言:“惭愧。只不知县衙老爷因何嘱小生来这里,小生猜来老爷决不会是央我作画吧。” 狄公点头:“冯先生正猜着了,这贺府后花园出了事,下官唤你来是想作个证人。” 冯松涛一惊:“出了事?莫不是贺夫人出了事?” 狄公正眼瞅了瞅冯松涛惊慌的脸色:“正是贺夫人出了事。有人见你未牌时分独个在后花园门外徘徊踯躅,莫不正是欲来后花园与贺夫人厮会。” 冯松涛失声叫道:“她……她出了什么事?” 狄公冷冷地道:“冯先生心里真不明白?还要下官说破。——你在后花园亭阁里杀害了她!” “天哪!”冯先生懵懂了,顿时泪如雨下。他双手捂住脸面,全身抽搐起来。半日,乃稍稍镇抑住自己,抬头问道:“老爷因何诬我杀害了她?” “她与贺春帆先生结婚三年来,你无时无刻不厮缠住她。如今她幡然醒悟,痛改前非,并欲在贺先生面前披露你的秽行,你既愤恙又畏惧,便生下了歹念。” 冯松涛长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老爷的解说不无道理。事实上,未牌时我正是在后花园门外转悠。” “贺夫人知道你来这里吗?” “知道,正是她约的我。今日上午有一个卯角小童递与我一张她的亲笔信笺,要我未牌时来后花园相会,说是有急事告知。只须如往常一样,在后花园门敲上四下,侍婢自会放我进去。” “你进花园后见到了什么?”狄公下紧问。 “我没能进去花园。敲了几次门,井无侍婢接应。我在门外盘桓了好一阵,想或是贺夫人一时摆脱不开,便快快回家了。” “你且将贺夫人的纸笺与我看来。” 冯松涛急了:“早已焚去,她一再嘱我莫留下那些字迹,恐生意外。” “如此说来,你不曾杀害贺夫人?” 冯松涛有点玩世不恭:“倘若老爷查获不到真凶,不妨就断小生杀的,以便了结此案,免了许多精力劳顿。我已是春冰风烛,存日不多,左右是死,那管他死在病榻或是死在法场,到终来一副薄棺,一怀黄土。唉!不期贺夫人先我而去,念之断肠摧肝。我本已痛不欲生,那顾忌这杀人些小罪名?不过,老爷果有本事拿获真凶,我倒想亲见那恶魔下地狱,也可奠祭贺夫人冤魂。” 狄公沉吟半晌,忧郁地捋着他那又黑又长的大胡子。忽然,他问道:“贺夫人可经常差小童送纸笺与你?” “不,老爷,纸笺一向是她那个胖侍婢送来的,只是这番却是差遣了那小童。不过字迹确是她的……” 冯松涛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了几口殷红的鲜血。他淡淡地望了那血迹一眼,又说到:“小生真不知贺夫人今番约我何事相告?究竟凶手因何要害她性命?我从未听说过贺府有什么仇家。她的婚姻也是美满的,他们夫妻相敬如宾。她虽然至今尚未生育,也不曾听说贺先生要纳小。再,小生与贺夫人的友情是光明磊落的,并不曾做下半点见不得人的丑事。贺夫人谨守妇道,与我只是师生之谊,她未出闺时我曾教授过她画画,这一点小生也是问心无愧的。” 狄公问:“冯先生既然如此熟捻贺夫人,可知道她近半个月来因何事常忧心戚戚暗自伤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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