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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一个富有的鳏夫带着他唯一的儿子——他并不特别喜爱这个儿子——到美国旅行。在那里遇到一位年龄只有他一半的年轻女子,他们不顾年龄上的差异(或许正因为年龄的差异),彼此相爱了。他知道自己不会活得太久,便立即和她结了婚。这位女子出生在一个富裕的贵格派教徒家庭,于是他们便到一所贵格派教堂举行婚礼,这种教堂一般被称作‘礼拜堂’。这个词,我们的委托人说的时候含糊不清,被我们理解成‘肉库’。”

  “这对新人回到巴伐利亚那个与世隔绝的家,为了取悦新娘,新郎作的第一件事就是修改遗嘱。由于他的宗教观念,他不愿继续占有一个为战争服务的大企业。但他已没有精力把晚年用在拆除工厂的事务上。于是采取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办法:一旦他死去,便把所有这些产业交给她,随她怎么处理。

  “但是,这位老先生却没考虑到——他那个挥霍成性的儿子内心是多么愤怒。他发现自己的一切希望均已落空,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决定采取断然措施把财产夺回。由于他在政治上一贯保守,所以他与一些有权有势的人保持着联系。他向某些人提出这个问题,这些人不愿袖手旁观,看着一个外国平民——何况还是一个女人!——把皇帝的战争机器毁掉,于是给了他‘自由处理权’,还向他提供了某些便利条件。具体细节还有待发现,但他父亲的死肯定是他干的——”

  “福尔摩斯!”

  “随后又把继母绑架,从德国带到维也纳,关到多瑙运河附近的一个地方。父亲的遗嘱分别存放在这两个国家,因为他在两个国家均有产业。新娘被迫将产权转让给儿子,对此她勇敢地拒绝了。她没有屈服于饥饿和种种恫吓,在单独囚禁的日子里,她的神经开始崩溃。她用了很巧妙的办法,终于逃了出来。然而,就在她获得自由的时候,又因自己的处境而感到完全绝望。这时她看到那座桥,于是决定采取一个最简单、最方便的解决办法,但过路的警察把这条路也堵死了。就在那一刻,她变成了你这位大夫所看到的那副可怜模样。”

  他停下来连吸了几口烟,让我们利用这段空闲领会他刚才的推理。

  “我们在歌剧院看到的那个女人是什么人呢?”弗洛伊德好奇地问,一面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喷出一口烟。

  “我们所对付的这个年轻人一方面精明狡猾,另一方面却胆大包天。当他得知继母从囚室逃跑之后,很快作出一个决定。对于她出走之后面临的困境,他了解得象她本人一样清楚,于是决定随她去,让她向人诉说好了,有几个人懂英语?又有谁会相信她的那套话?他决定雇一个人来替代她,用一个简简单单的假签名了结此事。我不知道他从哪儿物色到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女子,也许她就是真的女仆,也许她是个到国外碰碰运气的美国演员。不过,无论她是什么人,肯定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且得到的报酬也很可观。

  “当他预感到继母有可能被人发现的时候,为了防备万一,又教给她一套逼真可信的话。当然,他一定在继母逃走之前就已经知道她的神经不正常了。他相信凭她那副模样是不会使人听取她的陈述的。你还记得吧,华生,今天和我们谈话的那个女人称她的女仆为诺拉·西蒙斯。这说明小男爵不是个傻瓜,尽管因为编得有点离奇反而引起我的疑心。女仆与女主人的姓名的首字母恰好相同可能纯属偶然,不过如果她在遭受囚禁与逃跑这一期间所穿的衣服上标有南希·斯莱特这一姓名的首字母,那就另有一番意味了。他本该声明她在离家出走时随身携带了女主人的衣物,”他沉思着继续说,“但是他没这样作。显然他没向巴伐利亚警察局报告这个细节。”

  “那么说,男爵去世的那天晚上报道过女仆走失的消息?”我问道。

  “也许是第二天上午。有这种可能,”我的朋友答道。“我们所对付的这个年轻人,我怀疑;曾经从美国人那儿学过打牌。”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手上总留着王牌,准备紧急的时候打出去。这个问题现在——”这时有人在书房外面敲门,保拉打开门,把脑袋探进来说,综合医院的信使给弗洛伊德大夫送来一张条子。

  她的话音刚落,歇洛克·福尔摩斯便大叫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一面用手拍着额头。

  “他们把她弄走了!”他喊道。“我真是个傻瓜,以为他们不敢贸然动手。”他立刻冲出房间,毫不客气地把女仆撞到一边。见信使正在门厅站着,他上前一把揪住这人的衣领。

  “她被带走了,是吗?弗洛伊德大夫的病人走了?”

  这个人呆呆地点点头,惊讶得说不出话;

  “她带走时你在场吗?”福尔摩斯一边问一边匆匆穿上外衣,披上斗篷。那个人摇摇头说没在。

  “你领我们去找那个值班的,”福尔摩斯急速说,一面顺手把带护耳的旅行帽扣在脑袋上。“快,先生们,”他扭头说,“一刻也不能耽搁。我们现在不过是去拯救一个神经错乱的女人,可是在这条线索的背后却隐伏着一场遍及整个欧洲的战火。”

  这时已将近傍晚,我们的马车直向医院驶去。大家沉默不语,只有福尔摩斯不断催促车夫快赶。

  在一个地方,我们被迫停下来,一队匈牙利近卫兵把道路整个堵了。福尔摩斯沮丧地望着他们,叹息着坐了下来。

  “没有用了,”他突然说,“她完了,我们失败了。”他愤恨地咬着牙,那双灰色的眼睛射出痛苦的目光。

  “为什么?”弗洛伊德问。

  “因为他只要一得到机会就会杀死她。”他掏出表,悲伤地望望。这时我偷觑了一眼信使,他正吃惊地睁大眼睛。“他们现在已经得到这个机会了。华生,”他转向我说,“你最好还是让我去注射可卡因吧。我已经不中用了。”

  “对不起,我不能同意你的看法,”弗洛伊德抢在我前面说,“我不认为这个女人的生命有什么危险。走吧,车夫!”这时近卫兵们已经走过去了。马车继续奔驰起来,福尔摩斯望望弗洛伊德,没说话。

  “请允许我进行一番推理,”弗洛伊德继续说。“用这种推理,我分析过皇帝的个性,现在仍旧用这个,我推断男爵夫人虽然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但是她的继子既然又一次把她握在手心里,就不会去杀死她。”

  “为什么?”福尔摩斯说,“这对他是最切实可行的办法了。”

  “可是,在他谋害自己父亲的同时把她杀死不更是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吗?你说呢?”

  这个问题把福尔摩斯吸引住了,他把头转向弗洛伊德。弗洛伊德抓住机会继续说下去。

  “肯定地说,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安排一次意外事故,把两个人都杀死,那样他就理所当然地继承了全部财产。遗嘱也是这样写的,他必定知道。”

  福尔摩斯皱着眉头:“他为什么不这么干?”

  “你愿意听听我的推理吗?”

  福尔摩斯点点头,从弗洛伊德的话中感到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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