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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五 两个巨人 两种逻辑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医生的神态中包含着某种使福尔摩斯无言以对的成分。他虽然很激动,但竭力控制住自己,向那人走去。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个人,过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

  “你不是莫里亚蒂教授,”他终于承认道,“但莫里亚蒂曾到过这儿。他现在在哪儿?”

  “我想,是在一家旅馆。”对方答道,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福尔摩斯避开对方的注视,转过身,带着一幅彻底失败的神情回到自己的座位。

  “唔,犹大,”他转向我,“你把我出卖给我的敌人了。”他疲倦而坚定地说。

  “福尔摩斯,你这是血口喷人!”我脸涨得通红。

  “我们不必兜圈子了。我在教授家外面认出了你的脚印,你带的旅行提包说明你知道要出远门,里面装了那么多东西,说明你事先知道这段路程有多长,现在我只想知道你打算把我怎么样。”

  “请允许我说句话,”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平静地插嘴道,“我相信你是完全误解了你的朋友。他带你来看我并不是打算害你。”他说得轻松自如,还带有几分自信,完全不象说外国语言的样子。福尔摩斯又把注意力转向他。“至于莫里亚蒂教授嘛,华生大夫和你哥哥付了他相当一笔钱让他到这儿来,为的是让你跟着他到我家。”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因为他们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使你来见我。”

  “可是他们为什么这样急于要我见你呢?”

  “你想会是什么原因呢?”医生出人意料地反问道。“现在请你说说,我是谁,你的朋友为什么要安排我们两人会面?”

  福尔摩斯冷冷地打量着他。

  “你是个杰出的犹太内科医生,出生于匈牙利,曾在巴黎上过学,你的某些偏激的观点使你和可敬的医学界的关系恶化了,因此你不再与各种医院和医学团体来往,其结果是你不再行医。你结过婚,富于荣誉感,喜欢打牌,爱读莎士比亚和一位俄国作家的作品,那位俄国作家的名字我叫不上来。我能想到的大体就这些,别的你也不会感兴趣了。”

  弗洛伊德完全惊呆了,瞪着福尔摩斯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脸上一幅孩子气的又惊又喜的神情。

  “这是多么奇妙啊!”他惊呼道。

  “很平常,”福尔摩斯说。“我仍等待着你解释这一无法容忍的阴谋。”

  “但是,”弗洛伊德带着孩子气的笑容坚持道,“我非常想知道你是怎么猜出我生活中的细节的,而且猜得分毫不差。”

  “我从不猜测,”福尔摩斯彬彬有礼地纠正他道。“要观察一个人性格的各个方面,私人书房是个理想的地方。这间书房到处布满灰尘,说明它属于你一个人。连女仆都不能进来收拾这个房间,否则她是不敢让房间处于这种状态的。”说着,他用手指在旁边的书籍上抹了一下,指尖顿时沾上一层尘土。

  “接着说,”弗洛伊德恳求道,显然很高兴。

  “好的。如果一个人对宗教感兴趣,又备有丰富的藏书,他通常会把所有这类书籍放置在同一个地方。可是你却把《古兰经》、詹姆斯王钦定本《圣经》、摩门教的经典以及各种各样的这类书籍放在一起,而把装帧精美的《犹太圣法经传》和希伯来文《圣经》单独放在一处,这说明后两种书不是总放在书房里的,它们具有特殊的重要性。那么除了你本人信犹太教之外,还会有什么解释呢?你写字台上的九分枝烛台证实了我的解释。它被称作‘九连灯台’,对不对?

  “你藏有大量法文医学书,其中包括一位名叫夏科的人写的几本书,由此可以推断你曾在法国学习过。医学是一门十分深奥的学问,更不要说用一种外国语言去学了。可是这些书的封面却破损得很厉害,这说明你在上面花费了相当多的时间。一个奥国学生除了在法国还会在哪儿读过这些医学教科书呢?夏科的那些著作——他的姓名听上去象个现代人物的名字——被你读得破破烂烂,这使我觉得他是你本人的老师。”

  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仿佛这是间实验室。

  弗洛伊德望着他,两手交叉在胸前。他无法止住脸上惊喜的笑容。

  “你爱莎士比亚可以这以从这本书上下颠倒着放置推测出来。你不大可能把它遗忘在这批英国文学书中,你之所以没把它重新放正是因为你随时准备把它抽出来。至于那位俄国作家——”

  “陀思妥耶夫斯基,”弗洛伊德告诉他。

  “陀思妥耶夫斯基……他的书上没有灰尘——这表明你对它的兴趣持久不衰。从墙上挂的医学博士学位证书我可以肯定你是内科医生。你在工作时间里悠闲地待在自己家里,证明你不再行医。你同许多协会团体的分裂可以从墙上看出来。墙上有一些长方形的白色痕迹(它们四周布满灰尘)那些地方曾经挂过各种证书。那么是什么力量使一个有成就的医生把它们取下来的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与那些协会、医院等等的关系已经不那么亲密了。”

  “你说过我具有荣誉感,”弗洛伊德提醒道。

  “我想是这样,”福尔摩斯说。“那些协会不再承认你是会员之后,你便把它们颁发给你的证书取了下来。”

  “那么我喜欢打牌呢?”

  “噢,这个问题相当微妙,不过我不想说出我怎么了解到的,那会使你感到我在贬低你的智慧。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了。告诉我,究竟为什么不远千里把我弄到这儿来见你。”

  “我刚才问过你,”弗洛伊德笑着说,脸上仍旧保留着赞叹的神情,“为什么你认为自己是被骗到这儿来的呢?”

  “我不知道,”福尔摩斯又用原先那种刺耳的声音说道。“不过你究竟为什么要用这么一种方式把我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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