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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布吕克尔并不喜欢拦车旅行,但是恐怕没有比这种方式更方便,能在更快的时间内离开维克的了。他幸运地拦住了从旅馆门前开过的第一辆汽车。无巧不成书,开车的正好要去特索,那地方远远超出了布吕克尔的目的地,只是方向并不完全一致。布吕克尔作了自我介绍,说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开车的见他是外国人,就热心地拐了一段弯路,把他带到米普斯特,离威斯特代尔只有几公里。

  威斯特代尔靠着特索河,褐色的河水发源于若干小湖泊,其中有一个就是即将投放法郎巨款的地方。

  报上的简围过于原始,与地图对不上号。从这张图上根本无法分辨:这八个小湖中究竟哪一个才是绑架者们指定的。布吕克尔决定先溯流而上,走到河流分盆的地方,一条路通向西南再折西而去,一条路伸往东南。他很快就走到了这个地方。这回轮到他作出抉择了,是向右溯小河而上呢,还是往左溯溪水而去呢?从地图上看,溪流靠近895号公路,布吕克尔便决定向右拐,涉入更加荒野的地区。他遇到了一条小径,看上去不常有人走,但使步行轻松得多。在无路的荒野中跋涉自然比这艰难,在那里,布吕克尔经常踏入泥窝,水漫及踝部,潮湿的土地微微下陷。他有时不得不绕过小水塘,避开(木岂)木丛。而在小径上,他走得快多了,他一直沿着它走下去,尽管小路的方向跟他所认定的方向有时不太一致。有一次,小径到了铁路边,在土坝旁蜿蜒了一小段,又离开了那里,再次伸入荒芜的地区,从一个山丘的半腰穿过。

  山丘上的土地略干燥一些,再说黄昏已栅栅来临,布吕克尔便决定在这里宿营。他打开一个只能容一人的小野营帐篷,铺平睡袋,先把宿地安顿好。然后用压缩低聚乙醛煮了汤和茶,切下几片面包,就着香肠和奶酪,吃得倒也津津有味。这时,天空出现了一些星星。西方那些山丘如同剪影一般绵亘在一片苍白的暮色中。

  他穿上一件毛衣,套上雨衣,坐在帐篷前的沼泽草墩上,孤零零地在一个陌生的世界中等待着夜幕拉拢,这对于他来说,可算是不寻常的经历。泥潭、稍高一些的野草地、晃动的沼泽土地,一切都是陌生的,那随着天色的黑暗越来越响的荒野的声音也同样如此。沼泽中的水在咕咕地叫,气泡炸裂时发出轻轻的、音乐般的脆声。还有野兽发出的声音,但布吕克尔不知道那是些什么野兽,在什么地方,不时有些唧唧叫着的小鸟振翅飞过他的头顶,追逐着天边残存的微弱的霞光,它们消逝后,沼泽的气氛便显得更加阴森可怖了。

  他突然觉察到自己这次贸然行动近于荒谬。他坐在这里,两手抱膝,脖颈里感到了夜的湿冷,犹豫着是否该钻进帐篷去,可是他又舍不得离开这情调异常的寂静;尽管他乏得很,理智在提醒他去睡觉,为第二天积蓄力量,准备在岸边观察湖中发生的事情。但他始终闭不上眼睛。他的思路已提前进入了第二天;他似乎看到了把钱送来的场面。正义在他们这边,另一边是罪犯们……可是区别正义和非正义,难道就这么容易吗?弗雷斯卡发家致富靠的是什么手段?他想起了绑架者信中关于分配财富的要求,联想到;就在他坐在这里的同时,成千上万的人正在炎热的沙土旋风中气力耗尽、口干舌燥,接踵死去;在其他地方,无数人正在洪水中挣扎,然后纷纷被卷入漩涡,沉入水底;还有人死于疾病和饥饿,有的在牢狱中受难,有的在体育场上受刑,有的在医院中沦为精神分裂患者。他忽然觉得对那些声称与非正义和剥削作斗争的人很难恨得起来。可是。记忆中同时浮现出那间蓝、白二色的房间,那柔软飘动的窗帘。现在它空着。只有楼下还蹲着可怜的、绝望的父母——还有姑娘的目光,白镜框中那天真无邪的目光。她,蕾娜特,同剥削又有什么关系呢?对她的绑架无疑是非正义的。她现在在哪里?这位动人的姑娘,现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命运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彻底的改变?

  布吕克尔伸开腿,碰翻了小炉子。叮叮当当一片声音打扰了寂静的夜,他醒来了。他感到谅讶,打着哈欠,钻进了帐篷……

  山笛再也不刮胡子了。他的心一分钟也静不了,像是生活在一种神经质的紧张气氛中,弄得其他人都神经紧张了。他把热茶一饮而尽,三明治往嘴里一塞,再拿两块塞进飞行服口袋,然后打开门。倾听外面的动静,发现一切太平,这才向棚子奔去,隐蔽起来。

  他爱他的直升飞机。这架飞机不是他一个人的。为了把它弄到手,贝特西付出得更多,约翰也付出了一些,这一切都来自一个偶然事件:那是在关于马可和社会学问题的那场大辩论之后,旋风从学院里刮起,一直刮到公园里。克里斯朵夫,这个长着马脸的年轻人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他朗读布莱希特的诗句,称威尔逊为社会资本家,呼吁给更多的印度人、黑人和阿拉伯人在这里学习的机会。他公布了一批名单,列举了一些学生的家庭收入情况,这些人要求获得助学金,却在校门口停着娄弗牌汽车。——他是鲫鱼池中的梭子鱼。当讲座上讲到英国英雄的、光荣的历史时,他便打断教授的话,大谈帝国主义和18世纪的奴隶以及20世纪的新型奴隶。于是他遭到辱骂,被赶出教室。但他总有办法重新混进去。有一天他犯了个无可挽回的错误。他攻击同年级的同学,把他们用于饮酒、贿赂和打赌的钱数张贴在黑板上。于是被他们拽了出去,扔到了河里。克里斯朵夫落得很不巧,脚挂在一丛柳枝上。要不是山笛和马科斯把他从水里捞上来,他一定会淹死。山笛他们把他放在斜坡上,把他肚子里的水挤出来。这时又来了一个人。他便是约翰。

  克里斯朵夫眼睛刚睁开,就破口大骂大学、牛津、英国和资本家肥猪们。咬牙切齿地发誓要报仇,然后呕吐起来。他们领他进了一家小酒馆,用热朗姆酒灌满了他的肚子,倾听他宣讲。他谴责基督教社会的丑恶。指责这种社会否认其他肤色兄弟的存在权,剥削他们、欺骗他们、强奸他们、杀害他们。他的话使他们信服,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如此。

  约翰让他别动,叫大家等他一会儿。他消失了一个小时之后,带着一个姑娘回来了。这姑娘自我介绍说她叫贝特西,克里斯朵夫从未在哪个姑娘头上见过那么短的头发。

  他们的共同行动从此起步。他们中是谁第一个提出敲诈百万富翁的主意的,已经记不清了。但把德·弗雷斯卡定为第一个目标,则是约翰提出的。

  ……

  这是他们合作的开端。结局将会如何呢?山笛把黄麻门帘掀起一角,只见天空万里无云,的确是理想的飞行天气。山笛紧握双拳,绕着斯高特转圈,心中寓着一团火。

  房子里开始施行第一批节约措施。灯减少了,光减弱了,用于煮饭和取暖的煤气也得压缩使用。百页富日日夜夜关着,必须保持这是座被遗弃的房子的外观。马科斯、克里斯朵夫和贝特西轮流观察瞭望孔、轮流煮饭和监护俘虏。约翰一如既往守着收音机,不时放一段音乐,让上面的人不致于情绪太低落;或者收集全世界的新闻内容转告他们,让他们高兴高兴。

  现在是克里斯朵夫蹲在瞭望孔旁。贝特西在收拾餐具。约翰则在播放一段西班牙吉他曲,那出色的演奏者是纳奇索·伊普斯。马科斯坐在蕾娜特的门槛士。门敞开着。他们没给他们的囚徒点灯,也没有烧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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