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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科长说:“是的,这门学问的确很复杂,很奥妙,但是它不能登大雅之堂,所以历史上还没有盗窃学的专著。我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单从盗窃学分类来说,就很有研究的价值。目前盗窃可以分为三种:有黑线、白线和锦线。黑线着重于夜间行窃,如‘拔闩子’、‘开窦子’、‘上天窗’、‘滚地龙’、‘钓鱼’、‘灯花’、‘插香’之流;白线着重于白日行窃,如‘闯门子’、‘跑抬子’、‘露水’、‘扒窃’之流;锦线在三线中算是最高者,既能掌握白线的各种技术,又能不拘形式,出入于上流社会交际场中,见机行事,巧取豪夺,不露痕迹。”

  吴太太听得津津有味,不禁惊叹:“咳呀!这是我生平闻所未闻的。想不到盗窃者还有这么多的花样,好嫁显微镜下臭水沟里的细菌。太可怕了!哎,真是群盗如毛的世界!”

  程科长接着说:“各种盗窃还有他的帮派及其各个不同的特性。我们研究了这些,就能掌握方向,以便对付。今天因为时间关系,我只举一个例子。比如说,‘开窦子’这一行,看他挖洞的形式,我们就晓得是那一帮干的。洞的形状像蝴蝶,像蝙蝠,这都是本京的黑线干的,叫做‘本京窦子’。洞的形状像倒置三角形,上大下小,这是汉口、九江一带的黑线干的,叫做‘上江窦子’。洞的形状小巧玲戏,仅仅塞进一个人,这是上海、苏州、无锡那一带的黑线干的,叫做‘下江窦子’。后者挖洞的技术最高,速度也快,危险性较小。洞口挖得相当大的,俯着身子可以进去,这种技术最蹩脚,花时多,危险性最大,这叫做‘江北窦子’,是苏北、山东一带的黑线干的。这都是汪伪警员长期积累的经验,书本上就找不到。”

  “对,我读过不少书,上过大学,也到外国留学过,都没有学过这些。听君一席语,胜读十年书,难得难得,真的使我大开眼界呀!”吴司长钦佩地说。

  “司长,我学的不过是清流末技,旁门左道,你学的是仕途正道。司长过奖,晚辈实不敢当,乌鸦怎么能够与彩风相比呢?”

  “程科长,你太谦虚了!”吴太太看一眼几上的糕点,接着说,“怎么,点心原封不动。奶茶、咖啡都冷了!来!”她用洋叉插了一块椰子夹心鸡蛋糕放到程科长面前。吴司长也向他频频劝进。

  当程科长告辞的时候,吴司长夫妇高兴地分别跟他握手。吴太太说:“程科长,我相信有那么一天,就在这个客厅里,我们将为你摆上一席丰盛的庆功宴。那时请几位汉卿的同事、朋友来瞻仰你的丰采,继续听你的高论,一定会更开心的!”

  “对对对,倩玲把我们心里所要讲的话通通都说了,祝你成功!”

  他们一直送他到大门口,看他上车离去,才回公馆。

  程科长回忆三家公馆主人对他这样信赖,并热情地招待,心里很感动。他想,既在他们面前开了保票,大丈夫绝不能言过其实。责任加人情,荣誉关面子,倒使他心里负担更重了。

  他坐在吉普车上,闭上眼,现场的情况,杨妈的披露,交揉一起,脑海里映出了一幕惊险的场面——

  他仿佛见到一位摩登女郎,侧身闪进吴家的卧房,虚掩房门,紧张、敏捷地打开镜橱门,从大衣手套里拿出锁匙,开屉,抓出金项链、手钧、珠宝、钻石以及大叠钞票,都塞进自己的手包里。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有点惊慌失措,进无路可走,退无处藏身,显然成了瓮中之鳖。但她急中生留,抓起床前的电话筒,伪装打电话,并对进房的杨妈作状,报以友善的微笑、朝着话筒况了那些威压杨妈的谎话。茫然中的杨妈一定,她便披上吴太太的大衣接踵下楼,径往大门口。正好守门人不在,她安全脱险。只见她轻松回眸,向禁区绽开胜利的笑容,海阔天空,飞翔而去……

  “呜呜!”汽车的喇叭声唤醒了程科长的遐想,当吉普车避过行人后,他又沉浸在对案情的思索中。他想,这位女子如此大胆、沉着、机智,能把陷入绝境、极端劣势的局面,转危为安,足以证明她是第一流的“白线”人物,是黑道中不可多得的人材。看来本地区两日发生三窃案,都是她一手干的。根据‘闯不过三”的“黑道金科”,地这样的做法是非常危险的。她自认艺高胆壮,目空一切,把警方人员视为泥塑木雕,实在太不自量了。

  想着想着,他似乎觉得那个秀丽泼辣的女郎正站在暗处向他挑战,脸上浮现着鄙夷的嘲笑。他不禁脸红耳赤,好胜心受到很大刺激。两天三窃案,一日三报警,这完全是故意时他为难,他愈想愈恼火。早就在他脑海里聚成的龙卷风突然刮起:

  这个女贼敢作敢为,冒着这样大的风险,采用“闪电战术”,速战速决,看来她不会在南京久留,势必就要远走高飞了,应该立即追捕才行。他估计,这个女贼一出大门,可能会乘三轮车回到“窝子”里。干她这行没本钱生意的人,得手之后,心情特别高兴,一般性格都是挥金如土。手头阔绰,所付的车钱必定多于其他人,这是一般的规律。这时,他初步计划,先找本管区所有交通路口各站的三轮车小组负责人,迅速调查这个年轻女贼的落足点。

  吉普车在马路上奔驰,他总觉得它跑很太慢,巴不得车旁再添双翅,快些飞回局里。

  回到四区警察局,程科长马上调兵遣将,给全科外勤人员分配任务,马上向各站三轮车夫调查真相,以电话汇报。

  大家都走了,他便坐在办公椅上稍憩,听候电话。现在是下午三点十五分了,大半天来一连三踏勘,他这时已感到相当疲倦。此刻他什么也不想,闭目专心养神。他善于见缝插针,争分夺秒地抓紧休息,使自己始终保持充沛的精力。

  “叮叮叮!叮叮叮!”约过半个小时,电话铃响了。对方报告,确有这样一个女郎,雇三轮车到珠江路,刚到路口就下车,下车后,直向珠江路走去,但不知转进哪里。

  程科长放下话简,倏地站起来,走近墙壁,聚精会神地对着壁上悬挂的南京全市特种营业分布地图,细心地寻找。他发现靠近珠江路路口进去不远的地方,有一家珠江饭店,按地图标志显示,它乃是个第一流旅馆。他面对地图不断点头。心想,“窝子”可能就在珠江饭店。

  他急步走到桌前,按一下桌铃,早已整装待发的余警官立即出现在门口。

  “走!”程科长手一挥,行动迅速,两人便坐上吉普车,径向珠江路珠江饭店开去。

  到了饭店,胡经理见来势汹汹,惴惴然笑脸相迎。余警官简要地跟他做了先导工作,胡经理丝毫不敢马虎,亲自捧上“特等旅客住宿登记簿”。

  程科长认真地翻着簿子,两道目光闪电船地从许多房客名字上掠过。忽然,他的目光在一个地方停住了。这位房客名叫李丽兰,住在一三五号房间,性别女,年龄二十一,扬州人,来京探亲,于本日下午二时离开。程科长找遍整本“特等旅客住宿登记薄”,只有这个女客的情况比较相符,但是她又走了,真是令人扫兴。既然找到了一点线索,就应该顺藤摸瓜下去。他立即通知胡经理,把负责该段的茶房召来。

  该段茶房共计四个,分为上下两班,现在轮值的一个姓刘,一个性罗,年龄都在三十开外,态度都很诚恳老实。据他两人提供,一二五号女客的外貌形态与吴公馆杨妈所说的一模一样,漂亮活泼,高贵大方。她对待下人关怀备至,丝毫不摆什么小姐的架子,手头很阔绰。她衣饰华贵,全是丝绸哔叽,几乎是出一次门换一套时装,光是各式大衣就有好几件。她在这里前后共住了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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