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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他在半睡半醒之间梦到他横越了草坪,朝那屋子走去。那屋子是像云一样色调柔和的白,而且令人难以抗拒,他就站在那里,不愿开枪,决心要与之抗争,以证明他可以克服它。枪声唤醒了他,张眼所见是他房间内的微暗情景。他看见自己站立于他的工作台一旁,就跟梦中他的站姿一样,手枪直指着角落的一张床上,山缪·布鲁诺在床上挣扎着要坐起身来。手枪又发出一声怒吼。盖伊尖叫出声。

  他摇摇晃晃地跳下床。那人影消失了。窗前仍是他这天黎明时看过的同一道挣扎的光线,相同的生与死的组合。这相同的光线会在他有生之年的每个黎明出现,会一直照亮这房间,而这房间随着光的反复入侵,会变得更不相同,他的恐惧感也将更加升高。要是他在有生之年每天都在黎明时分醒来要怎么办呢?

  小厨房内传来门铃声。

  警察在楼下,他心想。这正是他们会来抓他的时刻,在黎明之时。而他不在乎,一点儿也不在乎。他会一五一十地坦承一切,他会马上说出一切!

  他靠在对讲机旁,然后走到房门前仔细倾听。

  轻快的脚步声传上楼来,是安的脚步声。宁可是警察来也不要是安啊!他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笨拙地拉上百叶窗。他两手把头发向后拂去,感到脑中打了个大结。

  “是我啦。”安偷溜进来时低声说。“我从海伦家走过来的。真是个美好的早晨!”见到他身上的绷带,她脸上得意洋洋的神色一扫而空。“你的手怎么了?”

  他后返几步,站到大书桌旁的阴影下。

  “我跟人打了一架。”

  “什么时候?昨晚吗?还有你的脸,盖伊!”

  “是呀。”

  他必须拥有她,必须留住她,他心想。没有她,他会死掉的。他伸手去抱住她,但她向后退了一步,在微明的光线下瞅着他。

  “在哪里,盖伊?跟谁打架?”

  “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男人。”他的语调平板,几乎不自觉地说了谎,因为他迫切需要留她在身边。“在一家酒吧里。不要开灯。”他很快地说:“拜托,安。”

  “在酒吧里?”

  “我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事出突然呀。”

  “是你以前从未见过的人吗?”

  “没错。”

  “我不相信你。”

  她慢条斯理地开口说话,盖伊突然间感到惊吓万分,明白她是个与他有别的人,一个有不同心智、不同反应的人。

  “我怎么能相信你?”她接着说。“还有那封信,还有你说不知道是谁寄来的这些事,我为什么该相信你呢?”

  “因为事实如此呀。”

  “还是跟你在草坪上打斗的那个男人。是同一个人吗?”

  “不是。”

  “你有事情瞒着我,盖伊。”接着她的声调转为柔和,但一字一句似乎都在攻击他:“是什么事呀,亲爱的?你知道我想要帮助你。不过你必须把事情说出来呀。”

  “我跟你说了呀。”

  他说完便紧咬着牙齿。他身后的光线已变了样,如果他现在能留住安,他心想,他便能顺利度过每个黎明了。他看着她垂帘般的淡色直发,伸出手去触摸它,但她畏缩了一下。

  “我不懂我们怎么能像这样继续下去,盖伊。我们不能这样。”

  “不会继续下去了。结束了。我发誓,安。请相信我。”

  此刻似乎是个测试,仿佛这又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似的。他应该拥她入怀,他心想,狠狠地抱紧她,直到她不再挣脱他的拥抱为止。但他动弹不得。

  “你怎么知道?”

  他迟疑了一下:“因为这是一种心境。”

  “那封信是一种心境?”

  “那封信是造成这种心境的因素。我觉得深陷于困境之中。问题出在我的工作上,安!”

  他低下头,把罪过全归在他的工作上!

  “你曾说过我使你感到快乐,”她慢吞吞地说,“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能使你快乐。我现在再也看不出这一点了。”

  她要说的意思,当然是他并未使她感到快乐。但如果她现在仍然能爱着他,他将会多么努力设法使她快乐啊!他将多么地崇拜她和听候她差遣啊!

  “你看得出来的,安。我一无所有了。”

  他突然低下头来不知耻地啜泣起来,他这阵百般折磨人的啜泣声持续了很久,直到安碰触了他的肩膀才停止,而他虽然很感激,却也想扭身摆脱她的碰触,因为他觉得那只是出于怜悯,只是出于慈悲,她才会伸手碰触。

  “要我帮你弄份早餐吗?”

  即使她音调听来略显无奈,但他知道其中略微有原谅之意,而且那表示完全的原谅。原谅他在酒吧跟人打架之事,他心想,她绝不会洞察出星期五夜里的事的,因为它已隐藏得太深,深得她或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查出真相。

  § 25

  “我不在乎你怎么想!”

  布鲁诺说着,一脚深踩入椅中,金黄色的细眉皱得几乎要连在一起,眉梢像猫咪的胡子般高高翘起,此刻,他看着哲拉德的样子,像是一头被逼疯了而毛发稀疏的金色老虎。

  “我可没说我想到什么事哦,”哲拉德耸动弓起的双肩回答说,“不是吗?”

  “你指桑骂槐。”

  “我没有指桑骂槐。”他大笑时,浑圆的肩头也跟着晃动两下。“你误会我了,查尔士。我并不是说你故意放风声说你要离去。我知道你是不小心脱口说出的。”

  布鲁诺两眼瞪着他。哲拉德刚刚暗指如果这是内贼所为,那么布鲁诺和他母亲必定脱不了关系,而且这当然是内贼所为。哲拉德知道他和他母亲在星期四下午才决定星期五出门,老远把他找来华尔街这里告诉他这件事的这个想法实在是要命!哲拉德并未掌握任何证据,他也不能假装他有证据而愚弄他。那是另一桩完美的谋杀。

  “介意我走吗?”布鲁诺问他。

  哲拉德正在他的书桌上把玩着一些文件,仿佛要借故留住他似的。

  “马上就好。来喝一杯吧。”

  哲拉德朝办公室另一头的架上放置的波旁威士忌酒瓶点一下头。

  “我不喝,谢了。”

  布鲁诺很想要喝一杯的,但他可不想喝哲拉德的酒。

  “你母亲好吗?”

  “你问过这个问题了。”

  他母亲并不好,也并未在睡觉,而这正是他想赶回家中的主要原因。面对哲拉德一副以家族挚友自居的态度,他再次升起一股强烈的憎恶感。他或许算得上是他父亲的友人吧!

  “对了,我们并未雇用你承办这件案子,你知道的。”

  哲拉德笑着抬起略带桃紫色斑驳的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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