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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这时,木田从诊疗室的窗口望见了行驶在水潟川铁桥上的快车雾岛号。因为刚出车站就过桥,火车的速度很缓慢。大概结城郁子正坐在这趟列车上吧。她还没弄清丈夫的下落就急着返回东京。列车朝皱褶起伏的山麓喷吐着烟气,渐渐远去。木田茫然若失地眺望着,心想,说不定哪天,自己还会跟郁子再见的。

  第二名目击者是早栗的渔民本元又次,他是个二十七岁的单身汉。

  早栗是津奈见村和水潟市之间的小村子。如果说津奈见湾的形状像一个凹陷的钟乳洞,那么在它南边的角落里又凹进去一个更小的钟乳洞,这个小湾就是早栗。不足二十户的渔家房舍散布在沿小湾的斜坡地上。早栗村的背后是重峦叠嶂,正像村庄的名字,那里有繁茂的栗树林。越过密林,“深山更深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阔叶林带,郁郁葱葱,如同原始森林,其间只有一条樵夫走的小路。这条路穿过森林,通向山崖,又沿着波涛拍打的山崖延伸到更远处的村落泊京。在那里,路就到头了。不过,从这个泊京村越过岬角,就可以在汤王寺温泉奈良屋的上面出来。地图上,那里是没有路的……

  7日的中午前后,木元又次在泊京和早栗之间的森林里打柴。那片山林不归他所有,是公有林,哪怕是砍取一担柴,也应该算是盗窃公共财产,但附近的渔民们却在肆无忌惮地砍伐。那天,又次干了一阵活儿,从大杉树林中望着隐约可见的大海。这时,有两个人影进入他的视野。地点是在那条通往泊京的小路快到崖顶的转弯处。他们正朝上走。真怪呀!又次想,走这条道是去泊京吗?然而,看得出他们是大城市的人。其中一个人的个子比较矮,穿着工作服,灰色的;另一个人似乎穿的是茶色衬衣。最近有人给又次提亲,是泊京村的姑娘。莫非跟这件事有关系?又次早就记熟了泊京那十二户渔民的张张面孔,可以断定,眼前这两个去泊京的人,不是那个村子里的。

  报纸上报道了两个人合伙作案。又次想,那天看到的人或许与此案有牵连。

  接待木元又次的仍然是势良。

  “穿的是茶色衬衣吗?”势良想起宇津美庄女佣人的证言:助手锦织季夫穿着茶色的对襟毛衣。势良揪着自己的对襟毛衣给又次看,“是这样的衬衣吗?”

  “老总,这不是衬衣呀。”

  因为离得远,错看成衬衣也是可能的。

  “鞋是什么样的?”

  “那可没看见。太远了,分不清楚。”

  又次提供的情报具有重要意义。这两个男人的装束的确和浦野幸彦、锦织季夫一样。浦野穿的是灰色工作服,那也许是把两面工作服翻过来了,而另一面就是浅黄色的。

  木元又次走了以后,势良富太郎直奔木田医院。本田听了势良的讲述,脸色都变了。

  “那两个家伙就是嫌疑人!”本田加重语气说。“势良兄,我今天有患者,等治疗完要很晚了。我们尽可能这一两天去早栗和泊京探探吧!”

  “好,坐吉普跑一趟儿。”

  “把我的摩托车也装到吉普上,跑山路还是摩托车来劲儿。”

  势良富太郎紧绷着黑黝黝的面孔回去了。

  势良出了本田医院回到水潟署时,署长刈谷广助神情异常严肃地招呼他:

  “到我房间来一下。”

  水潟署的署长室在二楼的东南角上,一侧可以把流向河口的水潟川一览无遗,另一侧可以把低矮的临街房顶和它们对面巨大军舰般的化工厂尽收眼底。势良一进去,署长正背对如同镶在画框里的工厂远景,把椅子弄得吱吱作响。

  “刚才县警本部的岛本来过电话,好像你负责的津奈见骗船事件牵涉到什么大人物。”

  势良仿佛觉得窗外骤然昏暗了,他凝视着署长的脸。

  “据说,是东京警视厅三科向全国发出秘密通缉令的旧军阀系统的庞大走私组织的党羽。有情报说,一个可能是该集团成员的人在上月初由别府进入了宫崎或熊本。”

  “走私组织?”

  “他们的合法身分是运输商或公司职员,光天化日之下都一本正经地过着市民生活。一旦要以非法组织进行活动,就恢复将校、尉士、士兵等军阶。听说主要途径是香港,是个丝毫不留犯罪痕迹的帮伙。”

  “那个家伙的年纪,也与津奈见出现的浦野或锦织相仿吗?”势良倒吸了一口气。问道。

  “只有一个人,跟年纪大的差不多。”

  “署长,要是这样,就对号了。据宇津美庄的老板说,那个叫浦野的是个很稳重的家伙,身体肥胖,举止威严。他可能是上层的将校军官吧?”

  “给县警本部的指令上说。名字叫古前要藏,可能是原关东军少将,估计有六十岁,但显得年轻。特征是牙齿不整齐,一笑就露出牙床。”

  “牙床!署长……”势良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似地嚷起来。“津奈见的黑谷久次说的那个人,就是说话时牙床外露。”

  “没搞错吗?”

  “没错!另一个自称锦织的人是他的部下喽?”

  “总归是一伙的。也许是雇用的船员。”

  “署长什么时候去本部呢?”

  “听说搜查三科的来栖刑警明天直接来熊本。岛本部长来电话,让我前去报告,所以必须去。”说着,署长抱住了脑袋。“眼下我可真不走运哟。渔民要暴动,大人物又漏网……去熊本要挨骂啦!”

  傍晚,势良富太郎又去木田医院。木田出诊了,不在家。势良扫兴地回到自己家里。他家住在水潟川北岸旧市区的山边,是老式木结构的平房宿舍。

  势良草草地吃完妻子做的酱汤和罐头鲐鱼。

  “不舒服吗?”

  妻子问道,因为丈夫的脸色很阴沉。妻子胖乎乎的,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三四岁。她以为是菜肴不中丈夫的意,于是说:“哎,水交会市场在卖鲜鱼哪。”

  “是吗?”

  势良的表情愈发显得不痛快。所谓水交会,是在该市住宅区设有店铺的商场,专门卖给东洋化工厂的职工。它是工厂购买部在住宅区的延伸,凭职工证可以买到比市面便宜二成的家庭用品和食物。摊床上经常出售鲜鱼,是水交会直接从其它海域购进的,只卖给职工。妻子的话使势良的心情像铅一样更加沉重。市内的一般商行与水交会互相对立。在五万人口当中有半数是东洋化工厂的职工,可想而知,水交会大有生意可做。然而,当市内经营鲜鱼的同行业商店因怪病而倒闭的时候,故意摆谱也该有个限度吧。

  势良近来一直吃不上鲜鱼,只有罐头。他瞪眼瞅着妻子拾报餐桌上的空罐头盒儿,心里很想打听一下木田在吃什么。

  势良有个哑巴儿子,叫时男,十二岁了,在山边的聋哑学校走读。独生子有残障,因而家庭中总笼罩着郁郁寡欢的气氛。此刻,时男开始在势良刚用过饭的餐桌上玩积木。他很像势良,后脑勺扁平,宛似峭壁。势良盯着孩子游戏的背影,又想起署长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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