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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一八六八年西班牙发生革命,伊莎贝拉女王逃亡后,王位继承人以德国亲王霍亨索伦家族的利奥波德呼声最高。法国当然大表反对,继位问题争执不休,俾斯麦策动西班牙,使不太热衷此事的威廉一世首肯,终于在七〇年六月成功地让利奥波德坐上王座。但是骚动并未就此平息。法国朝野群情激奋,外交大臣葛拉蒙立刻向普鲁士提出严重的抗议,本来对这件事就不带劲的威廉一世立刻反悔,也没和俾斯麦商量就劝利奥波德撤销承诺,于七月十二日宣布辞退西班牙王位。俾斯麦不甘一番苦心就此化为泡影,七月十三日时,事情有了急遽转变。法国外交大臣葛拉蒙发电报给法国驻德大使贝内德蒂,指示他:——十三日早晨谒见滞留艾姆斯的普鲁士王,要求普鲁士王承诺拿破仑三世,签订今后不再立霍亨索伦家族之人为西班牙王位继承人之文件——

  这明显是无礼的行为,威廉一世断然拒绝,并把事情经过以电报通知俾斯麦。

  俾斯麦看到电报,立刻拿起铅笔篡改电文,改成威廉一世忿怒驱逐贝内德蒂出境的内容公布在报上。德法两国人民立刻掀起战争热,葛拉蒙果然如俾斯麦预期的,说服拿破仑三世向德国宣战。

  俾斯麦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件小事就可能引发战争,因此林太郎对他刚才的话不觉感到心惊胆寒。

  “阁下,像我这种年轻人无法想像这种事态,但是,逮捕凶手真的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国际问题吗?”

  “逮捕凶手本身不是问题,但因此引发许多不好的事情,那就麻烦了。杀人之罪由老天来裁判吧。对我来说,国家安全更重要。”

  “那么,要问凶手是谁也是徒然吧。只是,您能告诉我凶手是用什么方法行凶吗?我无法相信还有别的方法可以解决那个密室问题。”

  “很遗憾,我不能告诉你,像你头脑这么好的人,如果告诉你,你立刻就会知道凶手是谁。”

  林太郎感觉有些头晕。“阁下,您能识破真相,是因为有我不知道的特别情报吗?”

  “森先生,我在政治、外交方面是拥有许多情报,但是关于这次的事件,那些情报没什么作用,我掌握的推理材料和你一样。”

  “如果我的推理有误,那……我真是一无头绪。”林太郎呻吟般地说。

  “这样对我来说反而好,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当然是因为克拉拉的关系。还有,我也不希望你再继续追究下去。我希望你把它忘了,好吗?”

  “好的。不过……”

  俾斯麦微微一笑说:“我也听克拉拉说你们之间有些行动启人疑窦,让你处境困难,这一点我来设法,你等一下。”

  俾斯麦走到书桌边,拿出一张纸,飞快地写下几行字后,低声念出:“我在此感谢森林太郎先生对古斯塔夫·贝伦海姆伯爵命案的协助,也保证所有的日本人与本命案毫无关系。奥图·E·L·俾斯麦,——”

  俾斯麦把纸张交给林太郎。“这是我生平头一次写这么奇怪的文件,对你来说够用了。当然,除非必要,绝对不可以随便展示。”

  “我知道,我绝不会拿来炫耀的。”林太郎迟疑一下,又问:“阁下,克拉拉……令媛在哪里?我想向她道歉。”

  “她去旅行了。”俾斯麦突然浮现疲倦的表情。“今天早上的火车,现在应该已经出发了,说是要到外国。”

  林太郎脸色大变:“要到外国?”

  俾斯麦注视林太郎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我一直想帮那孩子选个好丈夫,鲁道夫家世不错,也年轻有为,可是……”说到这里,他突然转换了话题:“森先生,我们就此告别吧。你还年轻,将来或许还有机会再来德国。但是,我已经老了,来日无多,总觉得不会和你再见面了……”

  俾斯麦停了好一会,又问:“日本话再见怎么说?”

  “阁下,我们说莎哟娜拉!”

  “那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很难翻译,找不到适当的德文单字来形容,如果一定要说,它和英语的‘if’有些类似。”

  “就是‘如果’吗?”

  “是的,是一种漠然的假设语气,感觉很东方。”

  “‘如果’……”俾斯麦表情僵硬,低声呢喃,鹰一般的眼神闪过一道锐光,注视着林太郎。然后他突然转身,走向书桌。“你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这时,林太郎突然从他的背影看到孤独与苍老。

  § 终曲

  呜呼!
  来德之初,本想专心修我本领,
  他曾发誓不做古板人物,
  但终究如双足被缚而放飞之鸟,
  虽能暂时挥展羽翼,却不能自诩已得自由。
  无从解开系足之索。

  ——舞姬

  林太郎左思右想,就是想不通。尽管俾斯麦要他忘掉一切,他就是不能不想。

  宰相所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俾斯麦说是基于外交考虑。那天在城堡里的人,包括自己在内,是有几个外国人。凶手是其中之一吗?又是用什么方法行凶呢?不论怎么想,林太郎都理不出头绪,最后他极不情愿地归纳出一个结论:凶手还是克拉拉。

  俾斯麦的指摘的确犀利,但并非决定性的。例如手枪的问题,克拉拉也可能为防万一,拿了养父的遗物。如果凶手不是克拉拉,她为什么说要一起逃走呢?又为什么这么匆忙地出国旅行呢?光凭这一点,就很难否定她是凶手。

  林太郎认为俾斯麦是为了保护女儿,故弄玄虚,让他摸不着头绪。俾斯麦本来就是擅搞权谋诈术的人,这点把戏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林太郎放弃追究这个问题。对克拉拉的思念烙印在他心上,每回想起那次悲伤的别离,他就心痛如绞,但如今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就在他回答“我做不到”的那一瞬间,他失去了克拉拉,也失去了爱情。

  三月初,林太郎收到克拉拉寄来的风景明信片,风景是那不勒斯的维苏威火山,图片上洒满了南国阳光。通信栏上只有两行字:

  只有知道憧憬的人,

  才了解我的痛苦。

  克拉拉究竟要向他倾诉什么?她又在什么样的情绪下引用她最喜欢的诗?或者她只是单纯地怀念逝去的短暂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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