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侦探推理 > 阿基米德借刀杀人 | 上页 下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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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门砰然关上之后,点火开关立刻被按下,火一点燃,焚化炉隆隆作响的声音便不停的鞭打着祥子的耳朵。美雪在哭,祥子心想。祥子耳边甚至听到美雪正在疾声呐喊:“我不想死!”在此同时,和尚的诵经声仿佛企图消除这些幻听般随之而起。低吟的经文节奏单调,安抚着死者不要哭泣,并慰藉家属不要悲伤。不过,那缺乏抑扬顿挫的旋律,几乎要让人怀疑,这些诵经声是不是在为家属的哭泣声和音。诵经声音高扬起来的时候,祥子耳中传来跟经文节奏冲突的喃喃自语。

  “美雪,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这声音充满冒犯经文的怨气,祥子不由自主的一转头,耳朵刚好碰到健次郎的嘴唇。

  ——老公!

  “美雪在焚化炉里哭,哭着要我们为她报仇。”

  健次郎双唇不知所以的自言自语,嘴唇仿佛因怒气而痉挛般的直打颤。他的失态,让人无法跟丧礼时稳若泰山的健次郎联想在一起。祥子静静的,但是却用力的握住健次郎的手。

  “我们走吧。这些经文毫无意义,我想美雪也不会听的。”

  坐在车中,两人四目相对。霎时,健次郎没来由的觉得眼前的祥子,目光好美。哭干了的眼睛,刚刚还空洞无神,毫无光彩且失去意志,但现在,祥子的眼睛却凝视着他,闪闪发亮。

  ——好美的眼睛。她总是在重要的时刻,闪耀着这种眼神。

  健次郎没发现,他自己也是这种眼神,只是直愣愣的注视了祥子好一阵子。

  “你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祥子用恢复平静的声音说。

  “美雪陷入弥留状态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了。为美雪、为你,也为我自己,我都有义务把凶手找出来,讨回这个公道。”健次郎凝视祥子的眼睛,咬牙切齿一字一字用力的说得清清楚楚。

  “对不起,我好像误会你了。”

  “误会?喔,丧礼的时候你似乎对我很不满,可是我除了这么做之外,别无他法。我绝对不能让亲戚们知道美雪的死因,要不然一定会变成一个天大的笑柄。对我的亲戚是这样,对你的亲戚也是一样,我谁都不信任。这些人就只会厚着脸皮来要钱,却没有丝毫的感激,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他们只知道幸灾乐祸,只要认识的人里有比自己更不幸的,就会莫名其妙的产生一股优越感。假如我们让他们知道美雪的死因,这些人一定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戴着一副关心的假面具,过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一旦确定我们真的在为这件事伤神,他们就正中下怀,乘兴而归。万一我们说要报仇,那就更不得了了。为了美雪,工作、财产我都可以不要,万一这些人知道了我的打算,一定会拚命来拦阻。他们眼里只有我的钱,就怕我会为了报仇而散尽家产,让他们无利可图。所以我们绝对不能告诉他们实情,也不能表现出脆弱的样子,一步都不能让他们接近。”

  健次郎娓娓道来,仿佛在说服自己,而不是在对祥子说话。

  “还有,也不能让员工知道。”

  绝对不能让公司的人因此而动摇,因为这些人包含家族在内将近有三百人,都把自己的生计交在健次郎手中,如果知道健次郎决意为了报仇而不顾一切,这些人绝不会置之不理。不难想像他们会举起大书“还我工作权利”的白旗,向健次郎抗议。健次郎连他们会说些什么都想到了:昧于私情,枉顾劳工权益!

  若是坦白告诉他们美雪的死因,求取他们的同情跟谅解呢?这个念头一涌上,健次郎随即打消了这个想法。果真这样,亦不难想像他们会怎么说。他们会在标语板上写着“不要让资本家将儿女品行堕落的责任推给劳工”,然后极尽能事污蔑美雪。

  “祥子。”

  健次郎握住祥子放在膝上的手,祥子反射性的用力抽回。大白天握手在过去三十年的夫妻生活中从不曾有过。过去,丈夫在白昼总是善于算计,好像活着就只是为了工作。结婚以来,即使在闺房中,丈夫都不曾说过什么甜言蜜语。这样的健次郎在车中如此接近自己,还是破天荒第一遭。

  “祥子,这件事只能我们两个人去做。要美雪去堕胎的是我们。结果也许是医生的错,不过,就像医生说的,有可能真的是美雪没办法支持到手术结束,我们不需要为这件事情责备任何人。我们不知道是谁让美雪怀孕的,就算知道,我们也不能因为堕胎的事而责备这个人。”

  祥子像要拂去什么灾厄般,厌恶的拨开健次郎的手。因为健次郎所说的话跟自己所期待的相去太远,所以自然而然的反射出这样的动作。

  “是吗?美雪还是个孩子,还是个高中生耶。这样的美雪居然怀孕了。为什么我们不能责备让美雪怀孕的人?”

  “我们不能因为美雪怀孕就责备人家。美雪并没告诉我们她被强暴,在我们发现之前,她甚至没说她已经怀孕了。更何况,在我们知道了以后,她也不肯说出那个男孩的名字。她这么做,一定是担心我们会去责备这个男的。换句话说,美雪基本上是自愿‘接受’这个男孩,并允许他这么做。既然美雪都这样了,我们还有什么权利去责备这个人?”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说词。美雪为了这个男的死了,不,应该说是被杀了!你还要说这个人没有责任吗?”

  健次郎沉默的制止祥子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看见在结束诵经的和尚带领下,所有参加丧礼的人都回来了。无所事事抽着香烟的司机们各自回到车上,发动引擎的声音震动了周边的空气。

  “你说你不能接受,对吧?”

  车子一启动,健次郎便压低声音说:

  “其实,我也不能接受。不管道理如何,我就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就算美雪原谅了那个男的,我也绝不饶过他。如果法律不惩罚他,那就由我来惩罚他。我要让他尝尝美雪受过的苦。不,我要让他尝到比美雪更痛苦十倍的苦头。我一定要亲手报仇,我想这是我给美雪最好的供养。”

  祥子无言的伸手握住健次郎,但似乎还嫌不足,更进一步用双手包住健次郎的手,像珍惜宝贝似的捧到胸前。一滴泪掉落在他们手上。祥子心想,自己跟丈夫从来没有任何时候比眼前这一刻更契合的了。

  不过,这份感动并没有维持多久。回到家开始用餐,酒一下肚,满座就开始沸腾起来。

  “你们还年轻,得再加油生个孩子,这才是为美雪做功德啊。”

  如果仅是这样,当作笑话听听也就算了,但是话锋一转却扯到房地产热上。

  “你们好像赚了不少钱嘛。继承人突然死了,这可怎么才好?”

  这种酸不溜丢的讥讽,听到健次郎耳朵里,额头立刻浮现两道青筋。当他正准备起身发作时,祥子压低的声音轻轻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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