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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霍利笑道:“你发现的是他吧。你可是我认识的人中唯一能在埃尔多拉多发现有价值的东西的人。这位小伙子,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劝你趁沙漠还没吞掉你赶快逃走。”

  “我给您捎来一封信,霍利先生。”伊登说着从兜里拿出那封信,“是你的一位老朋友哈利·佛莱德盖特写的。”

  “哈利·佛莱德盖特,”霍利轻轻重复了一遍。他把信读了一遍。“从过去传来的声音,”他说,“过去我们曾一起在纽约的《太阳报》工作。”他沉默了一会儿,望着窗外沙漠中的天空。“哈利说你来这儿办点事,”他又说。“是,”伊登回答说,“我以后再告诉你吧。我现在想租辆车去迈登庄园。”

  “你是要见匹·杰·迈登吗?”“对,尽快。他在那儿,是不是?”霍利点点头,“在,按道理应该在。不过我还没见到他。有传言说他前两天从巴尔斯托来这里了。关于这件事这位小姐要比我知道的多,可以让她说说。你们俩是刚碰面,还是在月光下已散了一会儿步了?”

  “事实上,”伊登笑道,“这位小姐在绿洲咖啡馆让我的牛排从她的腿上滑到了地上,我给她记了一次失误,不过她已经尽力了。我们连名字都没有——”

  “我知道了,”霍利说,“波拉·温德尔小姐,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鲍勃·伊登先生。咱们还是来点礼节吧,尽管这儿是个小地方。”

  “谢谢,老兄,”伊登说,“您真是太热情了。温德尔小姐,现在我们可算认识了,我能和你聊聊吗?你是不是认识迈登先生?”

  “不是很熟,”她说,“普通人要想结识那位迈登可不太容易。但是几年前,我的公司曾在他的庄园里拍过片子——他的房子真可谓富丽堂皇,院子里布置的也很漂亮。前一阵我们拿到了一个剧本,简直就像是按照他家的院子写的。我给他写了封信,征询他的意见,问能否用他的院子拍一下外景。他从旧金山来信说他正好马上要来庄园,并且十分乐意满足我们的请求。他的信语气非常和气。”

  波拉坐到霍利放打字机的桌子边上。“两天前我到埃尔多拉多后立即开车前往迈登家,可是在那儿遇到的情况却让我十分不解。你想知道吗?”

  “当然想,”伊登坚定地说。

  “大门开了,我把车开进院子里,车灯突然照到了谷仓的门,我看见一位驼背、留着黑胡子的老头儿,背上背着一只包——就像我们现在在沙漠地区仍时常可见的淘金者。让我惊讶的是他的表情。他站在灯光里像只受惊的兔子,随后便跑开了。我下车去敲正房的门,门过了很久才被打开,出来一位面色苍白、神情紧张的人,原来是迈登的秘书,他说他叫桑恩。我跟威尔说过,那位秘书当时几乎全身都在发抖。我告诉了他我和迈登先生商定的事,他却非常不耐烦,态度粗鲁。他说我肯定见不着迈登。‘一周后再来。’他一遍遍地对我强调。我跟他争辩、恳求——可是他竟当着我的面把我关在了门外。”

  “你没见着迈登?”伊登问,“那后来怎样了呢?”

  “没有。我只好开车回城,没走多远又看见了那个驼背的淘金老头儿。我追上去,他的身影却又消逝了。我并没深究——而是加足马力,我最喜爱夜晚的沙漠。”

  鲍勃·伊登拿出一支烟,说:“霍利先生,我必须马上去迈登家一趟,你能告诉我到哪儿租车吗?”

  “我可不会那样做的,”霍利说,“我有一辆名叫霍拉斯·格利雷的小车。我开车送你去迈登家吧。”“我真不愿打断您的工作。”

  “别取笑我了。不送你我会良心不安的。我的工作——整天在这儿整理资料、审稿子,没完没了。我倒是想出去转转。”

  “对不起,”伊登说,“我倒是看见你下午在门上的留言了。”霍利耸耸肩。“我想那才是真正的自我嘲弄。我时时想逃离这枯燥的工作,可是有时候——有时候——”

  他们一起走出办公室,霍利锁上门。人迹罕见、寂寞伤感的小街向两端伸延而去,黑暗中当然看不见尽头。编辑向困倦的夜景挥了挥手。

  “你在这儿随处都可找到我们,”他说,“我们是一群浪迹天涯的人。不过,沙漠确实有它的吸引人之处——壮丽广阔,我们也喜欢沙漠——只要有机会,我们就驱车四处驰骋。我不讨厌这儿的白天——白天热烈友好;我讨厌这里的夜晚——寂寞寒冷的夜晚。”

  “不像你说的那么糟糕吧,威尔。”波拉温柔地说。

  “嗯,不是那么糟糕了,”他承认道,“自从有了收音机、电影后,夜晚就不那么糟糕了。我一晚接一晚地坐在电影院里,有时沉醉在记录片中,有时沉醉在故事片中。我重新见到了纽约的第五大道、那些汽车、图书馆前的石狮、穿着盛装的女人。可是我从来没有在电影里见到派克大街。”三个人默默地走在沙子上。“波拉,如果你爱我的话,”威尔·霍利轻轻地说,“你就应该到那个地方去置景,讲述一下纽约派克大街的故事:高架铁路桥下拥挤的车流人潮,邮政局后那些待发的邮车,佩里商店,还有世界大厦上那金色的圆顶。如果你拍下这部片子,我就会坐在电影院里一遍遍地看下去,直到眼睛变瞎为止。”

  “我倒是想去拍,”波拉说,“可是高架铁路桥下那些拥挤的人群不会喜欢,他们想看到沙漠,他们希望看到远离城市喧嚣的开阔地带。”霍利点点头。“我知道。这种偏好最近几年像可怕的传染病似地席卷了全国。我应该写一篇这方面的社论。法国有句谚语很适合这个现象——‘身不在处,心之念处’。”

  波拉伸出手。“伊登先生,我要在这儿跟你说再见了——我得到‘沙漠边缘’旅馆去投宿了。”

  “我想咱们会再见面的吧,”鲍勃·伊登说,“一定会的。”“是的,我明天去迈登庄园,带上他的亲笔信。我这次一定要见到他——如果他在的话。”

  “如果他在的话。”鲍勃·伊登若有所思地重复道,“晚安。我还想问一下——你想吃什么样的牛排?”

  “嫩一点的。”她笑道。

  “嗯——我想那块牛排已经足够了。不过,我还是十分感激那块牛排的。”

  “它是非常可爱,”她说,“晚安。”威尔·霍利在旅馆前一辆老掉牙的车前停下,对鲍勃·伊登说:“这就是我的霍拉斯·格利雷,请上吧。路不远。”

  “等一会儿——我得去取我的箱子。”伊登边说边跑进旅馆,不久就提着他的箱子出来了。他把它扔在座位上。“霍拉斯·格利雷准备好了,”霍利说,“咱们走,小伙子。”

  伊登坐进车,车沿着中心大街向前驶去。“太感谢你了。”小伙子对霍利说。

  “非常有趣,”霍利说,“我刚刚一直在考虑,老匹·杰从来不接受采访,可是说不准这次我能劝服他。这些名人到这小地方后有时候架子会放小一些的。这可是我出名的好时机。派克大街上又能见到我的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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