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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这个评述是客观的,有道理的。但我觉得,也还有些不足。上述种种固然是郭松龄反奉的一些重要因素,但他的倒戈与当时全国革命运动的影响及奉军在苏、皖的溃败也有关系。本来,在奉军打败曹、吴接着又进军苏、皖时,郭松龄是很不赞成的,他“曾向张老将力陈:‘我们在东北有这样大的地方,经济富庶,人口有三千多万,尽够我们干的。这次进兵关内,既已打败了曹、吴,已足雪当年之耻,如再躯兵南下,胜则成为众矢之的,败则徒损老将威命;不如雄踞关外,趁机观变,养精蓄锐,再谋一统。’……但由于杨宇霆要争取江南鱼米之乡,并为东北军开疆拓土,在老将前力主乘战胜之余威,躯兵南下。当年杨在奉军中是出将入相的“诸葛亮”。张作霖对杨言听计从,结果不出郭之所料,苏皖得而复失。苏督杨宇霆、皖督姜登选被孙传芳、陈调元所躯逐,损失了三个师的兵力,奉军声名扫地。此次又要挥师入关,争夺直鲁,郭松龄更加反对,气愤地对张学良说:‘东北的事叫老杨这帮人弄坏了,现在老杨又包围老将,给他们去打地盘子,这个炮灰我不再充当了。要把东北事情办好,只有把老杨这帮留学生赶走,请少帅来当家。’”⑨

  ⑨王之佑:《张作霖击败郭松龄之经过》,《文史资料选辑》第35辑。

  不过,在那时,指望郭松龄用劝说的办法去说服张作霖、杨宇霆,使他们悬崖勒马,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们不仅毫无罢兵之意,反倒对郭松龄产生了怀疑。正巧,这时军内有个赴日本观秋操的差使,张作霖便顺水推舟地把郭松龄打发走了。表面上讲这是个体面事,让郭到国外游逛游逛,实际是嫌他碍事,巴不得把这个粪堆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角色赶开。而郭松龄呢,说实在话,也乐得趁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甚至一去而不归,所以他是虽有几分惆怅,但仍然还是求之不得地匆匆启程了。

  他是由奉天往大连去日本的,临别时,韩淑秀约他到天津相见,郭松龄与她心照不宣。

  看来,机灵的韩淑秀是颇有些先见之明的,郭松龄早有异志,一个时期以来,欲有所为之心日益明显,这一点她不仅非常了解,也是极力支持的。后来郭松龄在完成了他的赴日使命后,果然既未回奉天,也未到前线,而是独自搭船回到了天津,并称病住进了天津的意大利医院。他的反常行动,自然瞒不住耳目众多的张作霖的眼睛,在他“病情”未见好转时,张便急电召他回奉。郭见事情暴露,决定提前行动,并对张学良有所暗示,略谓:“上将军脑筋太旧,受群小包围,恐已无可挽救”;提出“父让子继”,以改革东三省局面。张学良听后,“不禁骇然”,但未动声色,潜行搭乘北宁路火车东返……“郭氏这种反父不反子的作法,虽然由于他二人交情可靠,实际上也因张学良痛恶内战,反对其父的穷兵黩武在平素有所流露所致。当然郭氏这样做,也比较合乎舆情,可以减轻内部反抗。但郭氏立逼他“大义灭亲”,实为当时年仅二十五岁的张学良所难能接受。”⑩

  ⑩赵毅:《郭松龄的崛起》,载《郭松龄反奉》,辽宁人民出版社1986年9月出版。

  张学良在天津与郭松龄匆匆见了一面,当晚即乘车回归,虽然他劝郭慎勿乱动,但毕竟看出一些军队不稳的蛛丝马迹,所以,“车到关外前所车站时,他命令驻山海关附近十九团团长张延枢迅速布防。车到连山车站时,情况已出现混乱,张叫专车直开葫芦岛,登上‘镇海’军舰,在军舰上已经看到一列一列兵车经过秦皇岛铁桥往东开。郭松龄反奉的通电,军舰上亦已收到。军舰一个炮长向张说:‘军舰上的主炮可以有效地射击铁桥上向东开的兵车,请示是否可以开炮?’张摇摇手说:‘都是我的部下。’”⑾

  ⑾何柱国:《郭松龄反奉失败原因之我见》,载《郭松龄反奉》,辽宁人民出版社1986年9月出版。

  奉天告急,一片混乱。闻变大惊的张作霖,一面紧急布署,严加防范,一面让张学良“内抚郭氏”,力劝罢兵。张学良即乘炮舰赶至秦皇岛,欲与郭见面,为郭婉拒,但事后郭却接连给他写了两封情词恳切的长信。在这之前还发有反奉通电,此电为饶汉祥主笔,有人说它“四六骈体,辞情并茂,颇有骆宾王讨武则天檄文的风味”,实际,文辞固然华丽,但却“拮屈聱牙,晦涩难懂,并把郭松龄原拟电文痛诋张作霖处,‘概行删去’,有背郭松龄反奉原意。因此,郭松龄又另发‘主和’与‘讨伐杨宇霆’两短电。”⑿

  ⑿《在滦州誓师反奉通电》编者注,载《郭松龄反奉》,辽宁人民出版社1986年9月出版。

  在此前后,郭松龄还发过对日本公使和关东军司令官的声明与抗议电,以及为数不多的诗文。这些信与诗把他反对内战、倡导和平、为国家之元气、为东三省的兴旺发达而矢志奋斗的决心,表露得淋漓尽致,感人至深。

  诗,是写九门口之战得胜返奉后,郭松龄应张作霖的邀请,于八月中秋之夜到帅府赏月,因为话不投机,他多喝了几杯,有些微醉了,回到家里,妻子用醋和咸姜片为他解酒,他当即挥笔所作的。诗云:

  半壶老醋,
  两片咸姜,
  粗茶淡饭布衣裳,
  腹内尚存一副心肝,
  体上还余几载时光。
  春红,
  夏绿,
  秋黄,
  冬霜,
  兵戈裹身,
  马涉疆场。
  志未酬,
  愿难偿,
  听到的是:将士呻吟悲声哀,
  闻到的是:烽火硝烟掳戎装。
  看到的是:家乡父老饥断肠,
  得来的是:为他人做嫁娘妆。⒀

  ⒀杨大群:《东北王世家》,春风文艺出版社1984年10月出版。

  “郭松龄致张学良军长的信”是在班师回奉的途中,张作霖用飞机往下撒传单以召唤旧部弃郭来归时,郭松龄的妻子韩淑秀在阵地上声泪俱下、当众宣读的:

  汉卿军长钧鉴:

  ……

  松龄自受知遇七、八年矣。公待龄以恩遇,龄报公以忠诚。患难之交,讵忍相违。惟龄主张班师,实出于不得已,而公所责于龄者,似犹未能谅解。谨本来书之意,分公私两项言之:

  先言公意:武力统一,拂逆世界潮流违反国民心愿,为万不可能之事。项城(袁世凯)、合肥(段祺瑞),及曹(锟)吴(佩孚)之失败,可为殷鉴。我公父子,犹思征服各省,入掌中枢,纵令耗尽东省人民膏血,掷尽士卒生命,亦决难达到目的。此龄主张班师之原因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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