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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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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中年,造骨机能的减弱和噬骨机能的增强是不可逆转的规律。虽然在我疼痛难耐的时候,使用吗啡能够减低疼痛的强度,但也因此会大大降低肌体的恢复能力,歪打正着的是,并不是我有着这方面的常识,而只是因为明白吗啡属于毒品,使用之后会上瘾,所以我在治疗的全程中从未要求打过吗啡。这也是我能恢复到今天这个程度的有利条件。但是,由于我不到非不得已的地步,不愿麻烦别人的习惯,从“钉”到病床上以后,每天几乎不敢吃喝,特别是牛奶、排骨、鸡蛋之类含有大量钙质的食物。我总是以一点稀饭和榨菜打发日子。如此,在造骨机能本已低下的年龄,我更失去了骨伤钙化的机会。 这场车祸,我的确是“大难不死”。“牵引”手术之后,因为一件事情的刺激,我曾有过一段短时间的情绪焦躁,人好像飘浮到了半空中一个悠远的地方。当郑大夫翻看着我眼睑的时候,我的神志突然清醒了。我说:“郑大夫,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虽然他没有给我任何回答,但我却体会到了一个人垂死前无奈的心情。我想到了还没成年的两个孩子。若我撒手了尘衰,孩子的人生之路,只有靠年幼的他们自己去走了。 我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打那以后,我的情绪振作了起来。为着爱我和需要我的人们,我不会死,我一定会站着迎接李杰信的到来。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钉”在病床上的二十五天,我的双腿变得很细,连我去趟厕所都无力站立起来。在李杰信即将到来的那个白天,为了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双腿的机能,我在华强医院的楼梯上不知上上下下了多少回。我一定要稳稳当当地站着迎接李杰信的到来。 那天,我的护理人员与我一样兴奋。他们让我换上了平日的衣裙。但是,在石膏盔甲外面穿上女装,又是个没有头发的“尼姑”,我的形象怎么看也是不伦不类。不过,我的脑袋很圆,剃了秃头,模样并不难看。 从下午开始,我就一趟一趟地到华强医院的大门口张望。我深信,李杰信一定会像他说的那样,在那天赶来看望我的。哪怕时间再晚,他一定会来的。 傍晚,当我持续在门口站了近两个小时的时候,李杰信在严明娟的陪同下,从夕阳的余晖中,朝我走来了。 我真的是站着迎接了李杰信的到来!站得那么精神。 【完结篇】 本来还计划有一章《告别故土》,但写到我终于能够重新站立起来,站到了深圳的夕阳下,全身心迎向未来的时候,突然决定就此打住…… 掩卷长思,悲从中来。潇洒也好,不潇洒也罢,每一个人都只能在这茫茫人世间走上一遭。在中国的电视台,我原本有理想。有能力发挥更大的潜能;在中国的土地上,我也原本有愿望、有权力获得更平静美好的人生。无奈的是,在我年轻的时候,命运并不能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谁有神通能和一个疯狂的时代较劲呢? “世事茫茫难自料”。我从没想到在已过不惑之年,还得离开故土,远走异乡。 因为那场车祸,我在深圳滞留了半年之久,直到一九八七年春节前夕,才得以重返北京,继续养伤。 一九八七年七月下旬,第一届中国青少年航天飞机科学实验活动颁奖大会,在北京昆仑饭店举行。五百美元场租全免,是以饭店外的“昆仑饭店”四个大字摇至大门作为那次大会的电视片片头为交换的条件。这个在早年颇具广告意识的主意是我出的。我戴着颈托反复向店方游说,并擅自以我个人的名义立了字据。白纸黑字,信誓旦旦:“如果中央电视台爽约,则由吕大渝缴付五百美元场租赔偿。” 主办单位中国宇航学会是个清水衙门,没有足够的经费缴纳场租。学会副秘书长老付打电话来请我帮忙。我除了“空手套白狼”以外,还能有什么别的高招呢? 我是以“探亲求医”为由获得了美国B-1签证的。协助完颁奖大会的组织工作,七月三十一日,我离开了中国,离开了我生活过三十五年的北京。 白居易在他的《南浦别》中寄语远行人“好去莫回头”,因为回头每一看,“一看一断肠”。 行前,电视台一位台级领导委托他的一位朋友、也是我的一位挚友捎话:“告诉大渝,此去就不要再回来了。她的个性不适合在中国生活。”我深深体会这位老领导、老朋友的心情。在当时的中国,敢对我说出这种话的人不会很多。尤其是领导。但我是一个中国人,在中国那块土地上,留下了我太多的生活足迹。即使我有过伤痛、有过遗憾,但我的青春、我的梦想、我的亲人、我的朋友,都留在了北京,留在了中国,我走得再远,早已融入我生命中的故园情,今生今世是忘不掉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往生活中美好的人和事显得更加温馨,痛苦的经历也被岁月淡化得几乎没了踪影。我甚至觉得,坎坷的际遇有时也会变成人生的宝贵财富。 离开中国多年,尽管我钟情的仍是电视事业,却缺少机会。为了生存、为了孩子,我一直在各类中文媒体里打工。生活中又有了许多说不出道不尽的苦辣酸甜。但在这本书里,我记叙的只是对故乡、故事和故人的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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