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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逝水】

  恋爱应在枫丹白露岛的草地上才能发生,不是一生都有一次。

  ——亦舒《决不是爱》

  玫瑰芬芳如梦袭来。

  倚着爱情的世界,正午的阳光和冬天的寒夜都是柔和的,柔和而且流动。人类能够这样对自己说:我们生活着,繁衍着、创造着。

  说不尽的莎士比亚为爱情大唱赞歌:

  我知道
  爱情是人类最喜欢的处女作;
  我知道
  世界上的一切都由她来创造。
  我不信
  她会在卑鄙的心灵上降落;
  我不信
  她的崇拜者会是微不足道。
  歌德则稍为客观:
  哪个少男不钟情?
  哪个少女不怀春?
  这是人性中的至圣,
  其间也有惨痛飞迸!

  爱是不变的星辰,爱是不落的日月,在历代诗人墨客的笔下,爱情被充分地展示了它的丰富性和深刻性。如果不能永远地完整地拥有爱,人的灵与肉便会间离,人便会失去人性,沦为没有个人特征的社会机器零件。

  在言情小说家们的笔下,爱情也是写不完的,温婉的也好,不羁的也好,世俗的也好,非常态的也好。爱比生命更有意义,它包容了生命,所以,在开始的一刻,它们总是美好的,一瞬间的心灵相通便改变了人生。

  琼瑶小说里的爱情似乎就是这种“不讲道理”的为多。

  它是神秘的,突然降;临到身边,那时刻,没有经验,没有理性。以前的生活变得空洞起来,直到这一刹那才使空白处注入崭新的内容。就像迷路于黑暗的洞穴,终于见到一线天光。这一抹光明带来了最多、最美的希望。

  人物饱经沧桑,但爱情永远美丽。这是琼瑶的创作经典。

  亦舒却对琼瑶式的爱情大声说“不”。

  她自然也写爱情,她的每一部作品都是用一个乃至好几个爱情故事支撑起来的,爱情的抒写达到了前所未有过的个人深度。

  但她的爱情是撕心裂肺的,凄风苦雨,不知敲落了多少枝头殷红的蓓蕾与叹息,浮香淡漠,夕照低迷。

  梦里花落知多少。梦与醒的对立就是情与理的对立。梦的天地是情的世界,醒的时光却不得不为理所控制。

  亦舒也做梦,《玫瑰的故事》就是一则典型的“梦的传奇”。在梦中,情的当然取代了理的应当。这其实是对理想的描绘,借以给在苦海中挣扎的人们一些安慰和鼓励。

  “如果没有这梦一般的幻想,这个世界将成为一个贫乏无聊的场所”。所以人人都爱做梦,亦舒也不例外,但梦,毕竟只是来去匆匆的片刻。

  以亦舒对《红楼梦》的熟枪,她不会忘记林黛玉也曾做过梦,但那是怎样的梦啊!第八十三回,她的继母把她许配给一个亲戚,她又惊又怕,向众人求告,“众人不言语,都冷笑而去”。再三请求老太太,贾母却说:“不中用了。做了女人,终要出嫁的,你孩子家不知道,在此他终非了局。”宝玉除表白自己以外也毫无办法。

  “病渍湘痴魂惊恶梦”。梦不是理想的实现,不是情感的满足,而是现实境遇的投影和放大。黛玉给人的印象总是病诉诉、愁惨惨、凄切切的,因为不但现实状况从未使她满意,连梦中也是这样紧张,这样压抑,人生还能有什么可以使她振奋、轻松的呢?梦醒之后:“只听得外面渐渐飒飒,又像风声,又像雨声,…化得窗缝里透进一缕凉风来,吹得寒毛直坚……”现实和梦境都一样在摧毁着她。

  《玫瑰的故事》之后,亦舒也不做“梦”了,她写尽了普普通通地把生命表现到极致的人,却再也不去塑造只有传奇色彩的,离现实中的人很遥远的却又很符合人们的理想的爱情之神。

  是的,谁都幻想过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天堂鸟,但经过许多的风风雨雨,才深深体味到只有人间是真实的。

  谁都有过五颜六色的美梦,但最终把握到手里的“财富”并不多,风霜、尘土、疲倦和劳累往往是最真实的收获。

  《曼陀罗》中慕容琅最终还是回家了,《风信子》里的鲍瑞芳也回家了。如果没有爱情,她们的一生也就像尘土一般,没有价值,没有分量,但也是因为爱情,让她们疲累不堪。

  人生的很多事是说不清楚的,盟约就是其中一项。

  亦舒对盟约是持怀疑态度的,因为:“中国人讲究恩爱情义。爱情涉及思与义,其中责任大于一切。中国人不懂得爱情最美丽之处,是在乎任性,来去自若,不受礼俗常规所拘,拒绝其他因素的影响。”“维持大多数婚姻的因素是孩子、经济、寂寞、需要、安全感、面子……并不是爱情。

  在她看来,所谓永恒的爱情、纯真的爱情,只是美丽的童话而已。因此,在她的笔下,很少出现纯情的故事,纯情的男女主人公。

  她甚至很少以少男少女的爱情作为小说的主轴。

  人的一生,尤其是在年轻的时候,总不免有一段“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辞强说愁”的日子,总不免留下一些让自己感动和回忆的影子。然而那些影子在最后也总不免幻化为缕缕轻烟,在生命中不留什么痕迹,渐渐飘散。

  太年轻的爱情,似乎不能作亦舒的“代言人”,惟一的一部《我这样的爱她》,是写一个中学生的初恋的。在读这部作品时,我们经常不把它看作是地道的小说,因为它的还想味很浓,犹如一颗年轻的心在诗意地道游于爱情的边缘。

  更多的是人近中年或人到中年的千疮百孔的爱情。人生是海洋,他们是海中的游鱼,而所谓的爱情是网,一张他们自己亲手编织的网,他们希望用这张网打捞起自己。

  亦舒似乎不怎么想跟爱情打照面——“爱情是一场瘟疫,咱们应当庆幸一生平静度过,远离于爱,无惊无怖。然而万一这件悲惨的事发生了,也只好面对现实,咱们总得活下去,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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