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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他漫步在一片竹林里,一双花喜鹊蹦跳着,时而梳理一下羽毛,时而用它们那粗哑的喉咙放声歌唱着。那一双花喜鹊,穿着黑白相间的很美丽的羽衫,歌也唱得很动听,似乎在为他祝福,也似乎在幸灾乐祸。

  在滇南,人们常说:“农家少闲月,四月人倍忙。”滇南的四月,绿油油的稻田转瞬间变成一片金黄。袁隆平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幕发生了——通过这一轮实验,他们师生共同培植的C、D系统的繁殖不育系的不育率从原来的70%,下降到60%。6年来,他们先后用1000多个品种的常规水稻,与最初找到的不育株及其后代进行了3000多个测定和回交试验,始终没有找到一个能使他们的雄性不育后代保持100%的不育率的理想品种。籼稻不育型种子和籼稻杂交,其后代不能很好地打破雄性不育型性状;粳稻不育型种子与粳稻杂交,其后代也不能很好地保持雄性不育型性状;籼稻不育型种子与粳稻杂交,虽比前两种情况略好些,但也不理想。显然,他们的杂交水稻研究遇到了新的难题。其间遇到的艰辛自不必说,此时,袁隆平的精神压力可想而知。

  坚冰怎样才能融化?僵局怎样才能被打破?难题怎样才能被破解?

  袁隆平一遍又一遍地回顾自己所走过的道路。他苦苦思索,殚精竭虑地寻找攻克水稻杂交优势的正确方法。他回顾几年来所用的试验材料,尽管品种数量非常之多,但转来转去并没有离开栽培稻这个怪圈儿。从地理环境到生物学特性,其亲缘关系都比较近,这可能就是其症结所在。

  他和他的助手们,远的不说,从最近4年来用人工方法选育的不育材料——南广粘不育材料(c系统不育材料),从南到北,经过漫长的1000多个日日夜夜,测交品种500多个,最高选育代数已达10代,所做的各种杂交组合总数已近3000多个,但总是进展缓慢。

  当时,他对照这些资料,阅读了杂交高粱的有关论著。杂交高粱不育系开头是用西非高粱作母本,南非高粱作父本,回交几代才选育成功的。分析其原因,是地理环境造成的远缘杂交,由于生理不协调而引起的不育。

  这时,袁隆平的灵感再一次闪现了。他想到,倘若把杂交材料的亲缘关系尽力拉大,其效果可能会好得多。

  袁隆平决定重新调整研究方案。他决定从亲本选择人手,走远缘杂交的道路,他的新方案计划从三条途径来突破保持系的选育:

  第一,用栽培稻与野生稻杂交,以栽培稻为父本,野生稻为母本,F1代再与栽培稻多代回交,直至不育性状稳定;
  第二,籼稻与粳稻杂交,用湖南省的籼稻无花粉不育材料同东北或日本的粳稻杂交,再继续进行回交,利用籼稻的生理不协调来选育雄性不育系;
  第三,地理上远距离品种的杂交。

  袁隆平力图用这一新的方案打破杂交水稻科学研究的僵局。

  每年4个月的南繁历程,杂交水稻繁殖了一代又一代,他不厌其烦地回顾与反思。不成功的,立即舍弃;成功的,当然要加倍珍惜。因为他们所取得的成功,是一笔财富,属于物质的,也属于精神的;属于伟大祖国的,也是属于袁隆平的。因为袁隆平的名字渐渐地与伟大的祖国融为一体了,袁隆平的新方案带给伟大祖国的将是胜利和成功。

  【第十四章 在寻找“野败”的日子里】

  挫折不可怕,艰辛也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丧失自我,是迷失自我。袁隆平总能够随时调整自我,这使得他无论在多么恶劣的环境下,都能保持最佳状态。

  尽管连续几年来,袁隆平所从事的杂交水稻研究进展缓慢,但是,他无怨无悔,不急不躁,心无旁骛地继续他的事业。

  1970年夏季,袁隆平在与日本学者交流时,确立了“此路不通走他路”的思维方式,这更加坚定了他对所制定的新方案的信心,坚定了他寻找野生稻的决心。他认为,雄性不育系的原始亲本是一株自然突变的雄性不育株,杂交高梁的研究便是从天然雄性不育株开始的,因此,水稻也可能存在天然雄性不育株。

  就这样,袁隆平和他的助手们很快跳出了单一的用人工培植雄性不育系的圈子。他对他的助手们说:

  “要积极进取,勇于突破,不要总是依靠自己的经验原地转圈圈。”

  1970年仲秋季节,袁隆平带领他的助手李必湖、尹华奇来到海南岛崖县南红农场,一边继续加代繁殖,选育c系统雄性不育材料,一边考察野生水稻资源。

  为了寻找野生的雄性不育材料,他们常常十天半月穿越在茫茫荒野之中,往往是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就餐,而且每每是伴着潺潺的泉水或者是清凌凌的溪水而就餐。

  大家用随身携带的大号的缸子舀来清泉水,支架在小溪边的鹅卵石上,点燃枯枝败叶,缸子里的水便咕嘟咕嘟地开了起来。这时,袁隆平与他的弟子们一起嚼着干馒头,喝着热乎乎的清泉水,美滋滋地吃起了野餐。袁隆平喜欢同年轻人在一起,他们一边野餐,一边谈笑,此时的袁隆平像年轻人一样活泼、调皮。每当与年轻人在一起,他总是洋溢着青春气息。

  他们如同一支探险队,在一段时间里,到处寻找雄性不育材料。他们徒步跋涉,但他们的背包里,没有旅行者所必备的那些生活必需品,而是装着一穗又一穗的稻谷。

  大自然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力,往往最容易引发农业科学家的创新欲望。

  他们勘探一天,从荒原回到住所。袁隆平把长袖衬衫的袖子挽起,露出他那古铜色的双臂,他不系胸前的扣子,袒露着同样是古铜色的胸膛。弟子们戏称他们的老师“刚果布”。只听“刚果布”口中哼着小夜曲,弯腰从水盆里掬起水来洗浴。他把掬起的水泼在身上,凉润润的,当第一掬水泼在身上的时候,他为之颤抖。那一掬掬凉润润的水,流过他的躯体,他那消瘦而壮美的躯体,没有畸形,没有伤疤,有的是完美。

  夜晚,他还要踏着月色,去他的杂交稻试验田。

  每当走进月光下的稻田,仿佛进入一个绿色世界。此时此刻,什么荣誉地位,什么灯红酒绿,被他统统抛在身后了。那悬挂中天的皓月,使得那一块又一块绿毯般的稻田披上了一层洁白的轻纱,亦虚亦幻,朦朦胧胧,平添了几分神韵。

  他披着月光,走在月光下的小路上,犹如置身于琼楼玉宇之中,有一种飘然欲仙的感觉。袅袅清风,不时为他送来缕缕稻香,月光似乎把他引入了一种仙境。

  这天夜间,他重温了他非常喜欢的辛弃疾的一首词《生查子》:

  悠悠万世功,石乞石乞当年苦。
  鱼自入深渊,人自居平土。
  红日又西沉,白浪长东去。
  不是望金山,我自思量禹。

  这首词是辛弃疾担任镇江知府期间写下的。这首词的大意是:

  大禹治水的功绩留传万古,
  当年他奔波劳碌多么辛苦!
  他使得鱼儿乖乖地游进深渊,
  人们安安稳稳地定居在平土。
  一轮红日又向西天沉沉下坠,
  江中的白浪却永远向东流去。
  我并非眺望金山,
  而是在缅怀大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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