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盐碱大王李烛尘 | 上页 下页
五六


  自本年春初,你常感心脏胀满,夜不能寐,小便尤勤,屡欲来北平医
  治。我因公事迟疑,你又不愿因你误我,迁延复迁延,竟成此沉病不起之
  势。呜呼!我负你甚矣!

  自上月微感中风,即欲来平。然必稍复常态,始能受火车之苦,又迟
  了几天,情形更坏。进院以后,我二次来平看你,见病势已有转机,一切
  头痛、口干、舌燥。心胀、尿勤诸症,或痊愈或大减。满拟6号来时更好,
  本礼拜即可出院。闻在院时,你对之媳从未说不好的话,只说不想这回得
  这样重病,我已好了。唉!只要菩萨保佑你父亲莫得病。呜呼!爱我深矣,
  你自己抑知其不起,而故为此言以安儿女之心平?

  不知以何原因,忽然变化,竟一夜喘气发生,情势严重,6日晨,我仓
  促奔来,你的脑筋已经昏乱,问我曰:“还未回去末?”我告曰:我才来
  看你。二语之后,即不多言,而我亦不忍你多言。如此以后,即昏迷一日
  夜,于8日晨2时,别我而去。呜呼!一世夫妻,如此结局。自今以往,我
  将何以为生?即决然而生,又有何生人乐趣?我惟希望你灵魂有知,常相
  晤于梦寐之间,以慰此堪怜之晚境,然而此事又何可必也?

  呜呼!你之体魄,暂安此寺,俟文奎来,再定安葬办法,以妥你灵。
  你的灵魂,我希望同回塘沽。虽言语不能直接,而精神常得相亲。呜呼!
  言有穷,而情不可终。你其知之乎?其不知之乎?

  李烛尘正出神地望着花坛中的金菊,正屋大门吱呀响了一声,屋里走出一位头发花白的妇女。她手里拿着一件黑呢大衣,轻轻地走到李烛尘的身后,把大衣披在李烛尘身上,说:“烛兄,外边冷,当心着凉,还是回屋里休息吧。”

  李烛尘答应了一声,随她向屋里走去。

  * * *

  这位妇女名叫郁素云,是李烛尘的第二个妻子,郁菊花的胞妹。

  郁菊花逝世以后,李烛尘陷入了难以解脱的痛苦之中。他曾经坚持吃斋一年,来表达对郁菊花的怀念。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从工厂下班回来,草草吃了几口饭后,就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独自沉思。

  儿子和儿媳看到父亲日渐消瘦的双颊,又心疼,又着急。他们多么希望重新有个贤惠的女性来到李烛尘的身边,为他排忧解难,让他过上安心舒适的日子啊!

  不少朋友也找上门来,充当“月老”,为李烛尘再结良缘而热情地奔走。有的人介绍了教师、医生、工程师,想为李烛尘找一个名位相当的伴侣;有的人介绍了演艺界的年轻女郎,想为李烛尘找一位清丽娟秀的夫人。这些热心人的努力都被李烛尘婉言谢绝了。

  和名位相当的人结合,会在相当程度上迁就对方的事业;和清丽娟秀的人相伴,会在应酬交往中花费太多的时间,这些都会影响久大和永利的工作。然而,李烛尘拒绝再婚还不仅仅源于这种考虑,更重要的是,他不愿意割断自己与郁菊花的情感联系,他忘不掉郁菊花那勤劳、忠厚、淳朴、节俭的美德。

  孩子们似乎看出了父亲的心思。老二李文奎想起了当时名叫郁后花的姨妈。要是能让父亲和姨妈结合,不是会帮助父亲渡过感情生活的危机吗?他把这个想法跟妻子、弟弟一说,大家都认为是个好主意。

  那时,郁后花29岁,一直没有结婚。她小时候在家乡上过私塾,读过《论语》、《女儿经》、《幼学》等书。由于受到“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影响,稍大一点就辍学了,在家里绩麻、纺棉花。她平时很少出门,很羡慕二姐找到了李烛尘这个如意郎君,跟着姐夫进入了更广阔的生活天地。郁后花到了出嫁的年龄,不少媒人登门提亲,都是高不成、低不就,婚事便搁置下来。最后,郁后花抱定了独身的打算。

  孩子们虽然都觉得父亲和姨妈结合再好不过了,但是却为怎么说服父亲犯了难。他们谁也不好意思跟父亲说。几个人找来了在永利厂工作的同乡黄叔眉,请他帮忙。

  黄叔眉在大革命时期与县党部有过交往。1927年,上海“四·一二”事变后,湖南也发生了“马日事变”,在新军阀的“清党”活动中,黄叔眉也被抓去关了几个月。1928年,他与几位同乡逃出永顺,北上塘沽,投奔李烛尘。李烛尘热情地收留了他们,安排黄叔眉到永利碱厂经管部管理处上班。郁菊花来到塘沽后,由于听不懂北方话,喜欢和黄叔盾等人用家乡话聊天,所以黄叔眉隔三差五地上李家来,和李家上上下下都很熟。

  黄叔眉受李家孩子之托,来到李家,把李文奎等人的意思拐弯抹角地向李烛尘说了。李烛尘先是沉默不语,在黄叔眉的再三劝导之下,他沉思良久,最后说道:“为了孩子们,为了家庭和睦,也为了我的事业,就照他们的意见试试吧。”

  做通了父亲的工作,孩子们不由得一喜,可是想到还不知道姨妈态度如何,大家又是一忧。商量来商量去,大家决定,让李文奎回老家,先把姨妈接来,再继续做工作。

  1935年3月,郁后花随李文奎离开永顺,来到塘沽,住在姐夫李烛尘的家里。

  郁后花的到来,为李家带来了生气。沉闷的空气中渐渐融入了丝丝笑语,李烛尘渐渐舒展开紧锁的眉头。

  郁后花像姐姐郁菊花一样,是个闲不住的人。一有工夫,就收拾屋子,打扫卫生,做家务。

  看到郁后花里里外外地忙活,李烛尘会劝道:“后花,你是客人,那些活还是叫佣人去做吧。”

  郁后花笑笑,说:“反正闲着没事,活动活动,心情舒畅一些。”

  这时,李烛尘的眼前又活动起郁菊花的影子。他深情地望着郁后花说:“你呀,不但跟你姐长得一模一样,连脾气秉性也是一样,总是闲不住。”

  郁后花风趣地说:“勤劳,是我们家的祖传遗风嘛!”

  李烛尘由衷地笑了,笑得舒心、开朗。

  * * *

  李烛尘休息时,也尽量抽时间陪陪郁后花。有时教她看书,有时陪她聊天,有时带她逛公园、买东西、做衣服。

  当初,李烛尘、郁菊花之间的情感之线,被命运之神无情地扯断了;如今,这根线又联结起了李烛尘、郁后花。李烛尘诚心诚意地爱护郁后花,他觉得自己欠郁家、欠郁菊花的太多了,他要把这一切加倍地补偿给郁后花。

  几年过去了。1937年10月的一天,李烛尘下班回家,看见郁后花在厨房里忙活做饭,便招呼她说:“后花,天还早,先不忙做饭。来,咱们谈谈天。”

  郁后花放下手里的活儿,擦了擦手,走到客厅,坐到沙发上。

  李烛尘正在翻阅一本书。看见郁后花过来,他放下手中的书,似乎要说什么,却咽了回去,又拿起书,漫不经心地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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