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盐碱大王李烛尘 | 上页 下页
一六


  “思想家,不敢当!倒是社会的事值得人人都动动脑子。比方说,为什么甘肃地区有河而缺水,有地而缺粮……”

  “烛兄是不是又想考察兰州的农业了?好吧,改天我奉陪。今天咱们已经走了几十里地,中午又没吃饭,还是赶快回去吃晚饭吧!”

  “心斋兄,你说早饭吃的是什么?”

  “这还用问,咱们一块儿在小馆吃的羊肉泡馍嘛!”

  “嗬,说来也真有趣。这羊还真的浑身是宝呢!皮呀、毛的,就不说了,单说这一大碗羊肉泡馍,竟会让人一天不饿,岂不怪哉?”

  两人沿着黄河岸边,边说边走。远处山上,一群山羊在山崖上咩咩觅草。近处河水中,几只羊皮筏子载着货物在破浪奋进……

  两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忘情地欣赏起这幅由大地和晚霞勾勒出的流动的图画。

  * * *

  秋后的郊野一片苍凉。

  收割后的田地袒露出干涸的胸膛。小径上的衰草在秋风中摇着残梗。一群群山羊撒落在山麓、坡上。它们偶尔低下头去。从光秃秃的山野中寻觅着星星点点的枯草;又时时仰天长叫,似乎在感叹大地的贫瘠。因为村少,地上甚至很难看见秋风扫落的败叶。

  李烛尘沿着牧羊人踏出的小径登上秃山,望着山坡上一个个土坑陷入沉思……

  1876年,陕甘总督左宗堂统率三路大军奔赴新疆,围剿入侵的阿古柏匪帮,粉碎沙皇俄国霸占新疆的阴谋。

  频传的捷报使这位封疆大吏喜上眉梢,树木覆盖的山岭和路旁钻天的白杨又激得他腹生良谋。

  恶战结束,班师东返。在三军将士的欢呼声中,左宗棠勒住战马,发布了一道亘古未有的作战命令——

  “回师之日,随处布防。留守将士,即地植树。若有死亡摧毁,即以军法从事。”

  将士们不敢怠慢,在驻守区内分段种树,种完之后,分段管理。松土护苗,除虫浇水,各项事宜,有条不紊。

  一日,左宗棠信马踏青。阳春3月,万物复苏。新栽槐、杨,虽然幼小,但已列行成片,左公心中一阵窃喜。

  行至金城郊外,只见官道两旁,白杨绿叶,生意盈盈。然而前方不远处,却有几株枯死的杨树突立其间,分外显眼。

  左宗棠策马近前,翻身下马,走过去一数,共有8棵,树身都有牛羊啃过的痕迹。

  左宗棠怒火中烧,令随从唤来营官,厉声问道:“你可知罪?”

  营官瑟瑟发抖:“卑职知罪。大人容禀,此树为百姓放牧所伤……”

  “此树为谁所管?”

  “卑职。”

  “种树不管,不如不种,种而不活,徒劳身心。为示儆戒,严惩不贷。死树8株,罚你种活80株新树,领受80鞭刑。”

  营官连连告罪,左右纷纷说情,最后还是打了营官40皮鞭,罚他种了80棵新树。

  事情传开,军中将士颇感震惊,大家都引以为戒,从此就更加小心翼翼地种树、管树了。

  10几年过去了,小苗长成参天大树。于是,西北便有了一番新的景象——“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

  李烛尘知道,这些传说不免有些附会的成分。但是,左文襄公军法植树的故事不是生动地说明了西北并非树木的禁地吗?而现时却是荒山秃岭、地广树稀,这症结究竟在哪里呢?

  李烛尘想起了农业改进所。

  那是10月29日,天气响晴。李烛尘乘兴来到农业改进所。

  虽然已是深秋,但是农业改进所里,却别有一番景象。郁郁葱葱的树木聚拢起一片生命的绿色。李烛尘的心中涌起一股喜悦的清泉。

  农业改进所座落在兰州城北郊,依山劈出一大片园地,里面种满了树和庄稼。

  李烛尘已经听说,农业改进所的任务就是改进西北的农作物结构,它种的不少东西,在西北人的眼里,还是稀罕物。别看农业改进所成立才刚刚两年,却已经成就斐然。

  李烛尘一进农业改进所的大门,就兴冲冲地走进苗圃。一方方的苗圃密密麻麻地排列起树苗。李烛尘一边沿着回间小路走着,一边数着圃中树种。

  这里有国槐、榆树、白杨、洋槐、椿树一,间或植着几畦枸杞和牛王刺。树苗大都有一人来高,直挺挺的树干擎起几根新枝,在微风中轻轻地抖着已经泛黄的叶子。

  远处山坡上,苜蓿连成一片。这种草扎根很深,天旱的时候,也会枯萎,人们以为它死了,可是一阵雨后,立即又会返青。现在天气渐渐冷了,大片苜蓿草铺出了青黄杂织的地毯。地毯上,竖起一蓬蓬稀稀疏疏、高高矮矮的青色,那是生命力很强的野枸杞。

  出了苗圃,走进大院。地上到处晾着花生,还有几堆红薯。

  兰州人从来不种花生,也不知红薯为何物。前年,农业改进所引进了白薯,也送了一些给附近的几家农户种植。农家试着种了几垅,获得丰收。因为此物稀有,舍不得一下子吃掉,没等到冬天,留下的红薯却烂成了一堆臭泥。

  农家到农业改进所问罪,改进所的职员向他们解释说,不是红薯有问题,是储藏方法不当,并从窖中拿出自己储存的红薯请他们看。一位青年农民接过红扑扑的红薯,在衣襟上擦了擦,就咬了一大口:“甜着哩,比刚收的那会儿还好吃哩。”他们向改进所讨了储存红薯的方法,乐呵呵地走了。

  院中的花生引起了李烛尘的兴趣。前几天与朋友上小馆喝酒,他随口要了一碟炸花生米下酒,那价钱竟比重庆高出许多。眼前的这些花生个个有拇指大小,肥肥胖胖的,惹人喜爱。不知怎么,他想起了长子李文采曾经让他猜过的一个谜语。

  那一年他从塘沽回乡探亲。一天,文采中午放学回来,还没放下书包,就跑到父亲身边,攥着个小拳头,说:“爸爸,我让你猜个谜语。猜对了,我就给你个好东西!”

  “猜谜?好哇,你说吧!”

  “白屋子,红帐子,里面睡着白胖子。”

  李烛尘假做沉思良久:“哎呀,爸爸还一时猜不出来。”

  “爸爸笨,爸爸连这么简单的谜都猜不出。你看,就是这个!”

  说着,小文采张开手,一颗花生躺在手心。

  “文采,你说说看,这谜语说的怎么会是花生呢?大概是错了吧。”李烛尘饶有兴味地逗着儿子。

  “爸爸看嘛,”文采指着花生壳说,“这不是白屋子吗?”接着,又捏开了花生壳,取出花生粒,“这就是红帐子,去掉红皮,你再看,这就是你喝酒吃的‘白胖子’!”

  李烛尘右手接过文采递上来的两粒花生米,左手抚着文采的头发说:“采儿聪明。不过谁的东西归谁,无功不受禄嘛!这‘白胖子’还是采儿自己享用吧!”

  “不嘛!一人一粒!”文采把一粒花生米塞到了爸爸嘴里。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