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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1月29日,马元海电告马步芳:红军大部离开甘新公路进入甘州南的倪家营子,占堡寨43处,星罗棋布于周围十里之地,总人数约有1.3万人。马步芳急于消灭红军,向蒋介石邀功请赏,遂将其防堵红军的主力及大量民团,火速向倪家营子地区集中,对西路军展开了全面围攻。从2月1日起,敌先后投入的围攻兵力有6个步骑旅及大量反动民团,共7万多人。西路军以寡敌众,与敌展开了一场为期40天的大血战。

  西路军总指挥部设在下营子中心地带的一个坚固屯庄——廖家屯。徐向前为集中兵力,形成拳头,将部队收缩在下营子地区,以三十军扼守西南方向,九军扼守东北方向,两军阵地相接,构成了一个椭园形的坚固防御体系。敌人的马队整天象潮水似的向西路军的阵地不停地冲击。五颜六色的黑马营、花马营、白马营、红马营的骑兵,奔驰在戈壁滩上,发出震人肺腑的嘶鸣,冲上来又退下去,退下去又冲上来,用白布裹着脑袋、蓄着络腮胡子、穿着羊皮袄的马家军,象醉汉似的,喂哇乱叫,挥舞着马刀,不断地冲锋。他们疯狂、残忍、野蛮至极,不分男女老幼,见人就砍。西路军的指战员们,胸中燃烧着杀敌复仇的怒火,以压倒一切敌人的英雄气概,与敌人血战,“一片土地一片血,一个战士一团火。”每个屯庄周围,每个指战员的面前,都是埋葬敌人的坟场。他们的子弹打光了,就用大刀、长矛、木棍、石头、树叉同敌人拼搏。围墙被炮火轰塌了,血肉就是屏障,前面的人倒下去,后面的堵上来,负伤倒在地上了,仍握紧武器,单等敌人来到跟前,拼上最后的力气搏杀。武器没有了,就抱住敌人用牙齿咬,用手撕,拔掉敌人的胡子,扼住敌人的喉咙,咬掉敌人的耳朵、鼻子、手指。在这块战场上,没有男和女、中壮年和青少年、轻伤员和重伤员、战斗人员和勤杂人员的区别,人人都是威武不屈的战士,他们用生命、理想迸发出的全部力量,以一当十,以百当千,与数倍于己的敌军反复拼搏,日夜厮杀。

  红三十军二六三团九连的130多人,坚守在前沿阵地的一个屯庄里。从拂晓战斗到黄昏,全连最后只剩下9个人,而阵地却巍然屹立。著名的“夜老虎”团,侦知敌人在雷家屯存放着大批弹药武器,他们派一个排,借着夜色的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敌人的阵地,翻进了雷家屯的围墙。守敌一个排尚未清醒过来,即遭全歼。敌军火共有24车,被战士们通通点燃,爆炸声震天动地。

  血战在继续,谁也难以预料战斗结束的时日。徐向前忧心忡忡,彻夜难眠。他的眼睛熬红了,面容愈加消瘦,脸色象铁石般的青硬。他从得到的情报和敌人进攻的凶焰判断,短期内敌人是不会停止攻势的。这样坚持下去,胜利的希望十分渺茫,危险甚大。总指挥部的所在地廖家屯,已屡遭敌人骑兵的袭扰。白天,徐向前除了用电话和电台指挥各部队抗击敌人外,经常要到屯庄的望楼和围墙上,观察敌人的动静,检查防御工事,鼓励指战员们保卫阵地。夜晚,他大都在电话机旁或电台旁踱来踱去,及时综合战斗情报,反复思索、分析、判断,设想着种种摆脱危境的方案。

  战至2月中旬,西路军在倪家营子先后击退敌人的大规模进攻达八、九次之多。总计毙伤敌前线总指挥马元海以下万余人,取得了惊人的战绩。但西路军自身伤亡亦大,兵力已不足万人,彩病号占三分之一。军政委员会讨论了当时的处境和行动方针,除陈昌浩外,一致支持徐向前的突围自救意见。最后,陈昌浩才勉强作出了突围的决定。

  西路军突围进至威狄堡地区,又受敌阻。徐向前主张向祁连山转移,但陈昌浩反对所谓“右倾逃跑”,又决定连夜回师,继续固守倪家营子,这就注定了它最后失败的命运。

  许多指战员对于一会儿东开,一会儿西进,迷惑不解。徐向前判断:西路军重返倪家营子,敌人势必迅速合围和猛攻,以求短期内歼灭西路军。他号召部队作最困难的准备,想尽一切办法搜集粮食、用水,众志成城,战胜困难,在绝境中求胜利。同时,和陈昌浩数电党中央,请求火速派部队西进来援。

  敌人的围攻又开始了。他们依仗众多的兵力,对西路军层层包围,多路突击。许多屯庄的围墙、房屋已残破不堪,西路军指战员依仗断垣残壁坚守,伤亡越来越大,形势越来越险恶。敌人的进攻,不仅限于前沿屯庄,而且往往直插纵深,对红军心脏地区和后方的屯庄,进行包围和突袭。廖家屯仍是徐向前和总指挥部的所在地,也屡遭敌人围攻,在最危急的时刻,徐向前上到房顶,指挥战斗。他从这个房顶跳到那一房顶,指挥部队打击冲进屯庄的敌人。那矫健的身影,沉着威严的气概,激奋着指战员们英勇杀敌。24日,西路军电告中央军委:“敌骑日夜接近,步骑炮集中日夜交战,西路军不战胜此敌,必有极大牺牲,西进不可能时,东进亦不可能。”请求军委派8个团以上的兵力,西进向凉州地区进攻,以救援西路军。“不然我们只有抱全部牺牲决心,在此战至最后一滴血而已。”26日,军委主席团复电:“甲、固守五十天。乙、我们正用各种有效方法援助你们。”

  经7昼夜血战,陈昌浩眼看部队损伤惨重,待援又无希望,这才和徐向前一同下决心,下令再次突围,向祁连山转移。陈昌浩这时也痛切地感到,重返倪家营子是最大的失策。徐向前没有埋怨他。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在这种时候,两位领导人之间的紧密团结与合作,比什么都重要。

  中共中央和军委对西路军的危难处境,极为忧虑。除紧急指示在西安谈判的周恩来强烈申述中共中央的严正要求,要蒋介石履行诺言,勒令二马立即停攻西路军外,于2月27日决定组成援西军,委任刘伯承为司令员,张浩为政委,出兵增援西路军。但指示以不影响和平大局,不使增援军又陷入困境为前提。3月5日,军委命令援西军从淳化、三原出动,向镇原方向开进。周恩来也在西安向顾祝同申明了援西军西进的理由,要国民党政府从两党共同抗日的大局出发,令二马立即停止进攻西路军。但这时显然已无法扭转局势了。

  西路军从倪家营子再次突围后,急速转移到临泽以南的三道流沟地区,又被大批追敌包围。

  三道流沟,是由东、南、西三条低洼的古流水沟形成的一块狭长地带,每条流沟里都座落着一些稀疏的堡寨和房屋。流沟周围,多是戈壁滩和沙漠。被围在这里,大家已精疲力竭。听到军委已派出援西军的喜讯,无不高兴。徐向前、陈昌浩决心坚守防御,“死斗待援”。近8000人被围困分割在三条流沟里,整天被敌用“羊群式”的战术,轮番猛攻。太阳被硝烟尘土掩得暗淡无光,战地处处是刀光、血影和凄厉的马嘶声、喊杀声、爆炸声、枪炮声。待援无望,激战五天后,徐向前和陈昌浩命令部队突围,向祁连山里转移。

  夜幕低垂,北风呼啸。积雪覆盖着的祁连山麓,无声无息地蜷伏着。敌人的宿营地里,篝火熊熊,人影幢幢。黎明时分,西路军的大队进入梨园口。徐向前将九军的两个团部署在山口的两端,卡住大门,三十军的两个团部署在二线,顶在中间,总指挥部和其余部队住梨园堡,拟稍加休整后沿着狭谷转进深山老林,坚持斗争。年仅25岁的九军政委陈海松,指挥队伍经过屡次血战,虽然还保持两个团的建制,但实际上合共不到1000人。进入梨园口后,他不顾连夜急行军的疲劳,一会儿爬上这个山头,一会儿又爬到那个山头,不断察看阵地,部署部队完成把守山口、掩护全军的光荣任务。一轮红日高高升起的时候,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卷起了滚滚烟尘。霎时又有大量运动快速的骑兵,采取迂回包抄的战术,从山前、山后、山左、山右兜了过来。这里的山包既不高,又不陡,敌人的骑兵在山地运动,如履平地,一个冲锋就能直接窜到山顶上来。九军的阵地,被敌骑冲得七零八落。经几个小时的血战,陈海松政委和七、八百名指战员,全部壮烈牺牲。这时,三十军的二六三团、二六四团为掩护总指挥部和其余部队,也正在自己的阵地上与敌激战。二六四团被敌压迫在一道狭谷里,二六三团被分割到另一条山梁子上,都和马家军扭成了一团。大刀砍卷了,刺刀折断了,子弹打光了,喉咙嘶哑了,鲜血染红了狭谷。战士们衣服撕扯成碎片,几乎一丝不挂,在同敌人扭打、撕咬、格斗,抱住敌人,一同滚下山崖。二六四团全部拼光,二六三团也大部牺牲。他们宁死不屈,用鲜血和生命保卫了总指挥部和兄弟部队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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