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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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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邢台四清 1965年秋季开学,全校师生开赴河北邢台参加农村四清整社运动。上学期的社教运动,国画系揪出一个教师是地主成份,一个教师是坏分子,他们都算是阶级敌人,不准参加;我以为像我这样的资产阶级画家大概也无权参加,想不到四清队伍榜上有我的名,看来我还没有排在敌我矛盾之列,所以得以保留此种权利,心里当然高兴。可是,临出发前,新到任的支部书记板起脸和我谈了一次话。 “只管下去,好好改造自己,不要错过机会!” 从侧面打听,我是被带下去监督改造的。 1950年我参加过北京京郊土改,1963年参加过京郊整社运动的尾巴,懂得农村整社和四清的目的是清理阶级队伍和整顿干部。还知道上次整社,整出了什么走资派,什么桃园经验,这回要回炉,重新整一整。 在邢台,国画系师生派在南石门大队,我所在的一个小队,发现一个土改中的漏网地主,小组长派我对这个地主做调查,但是不放心,另派一个本地四清工作组成员陪我一起做调查。我们到这个地主家串了几次门,又对有关的知情人做了调查,由我起草把材料送到大队部工作组。想不到这份材料起了催化作用,工作组把这个地主定为重点批斗对象,开群众大会斗了一通。 全国解放初期,十分强调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的任务。1950年我曾参加京郊土改运动,不理解这是促进思想改造的手段,简单地把这看成是帮助农民斗争地主平分土地的工作,而且认为这是获取创作素材的好机会。在斗争地主的群众大会上我大画速写,而在生活会上受到批评。工作组长说,我们的任务是帮助农民解除封建剥凯同时也为了改造我们自己;搞自己的业务,就是对土改三心二意。这番话使我懂得,知识分子除了真心实意在为农民服务中改造自己,别无他途可走。 1962年中央北戴河会议之后,把阶级斗争提到空前高的地位,知识分子改造问题尤其显得严重。毛泽东的两个批示,指出我们这些从事文艺工作的知识分子,具有相当的危险性,所以搞了一次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试点。我的身份是指明被带来改造的,而又是一个将近花甲之年的老知识分子,种种条件的限制,只能做到叫干什么就干什么,鞠躬尽瘁而已。我对那个漏网地主的处境是同情的,因为他已经很穷,工作组逼得又紧,要死要活,简直叫我揪心。那次斗争他的大会,我在会场里画了许多速写,感情上好象无动于衷,因为我已经完成了调查研究的任务,如何斗他,是工作组长的事,我成了一个旁观者,乐得以一个新闻记者的身份自由活动。那是60年代,工作组已经不采取土改时期不准搞业务的严格纪律,因而我能保留下一份四清运动的形象资料。 说实在,农村干部还是欢迎我们能利用自己的职业特长,为他们的历史性运动留下一点形象记录。大的年底以前,石门乡工作组决定派几个人到外村去画一套村史。我是这个小组的成员之一,事先要到县里去领取有关的资料,顺便在街上的饭馆吃了顿饭,按理这是犯“三同”纪律的,好在谁都想在肚子里加点油水,吃了之后,彼此心照不宣。这笔违纪帐,当时谁也不愿揭发,到了“文化大革命”,有人便乘机向我开炮,此人贴出一张大字报,揭发那顿犯纪律的饭是我发起并由我会钞的,指出我的资产阶级劣根性,不但自己贪嘴,还拖人下水。大凡政治运动,有的人手上掌握了某人的关键性材料,可以打出重磅政治炸弹,致人于死地,有的人手上只有一点点生活小节,加油加酱,无限上纲,贴出大字报,告人一状,无非向众人表态,我和某人划清界限了。这是后话。 按理,作画并不轻松,可在四清特殊环境中,弄到这样一份差使,确是轻松愉快的事。为什么要调我这个“监督改造”分子去画村史,岂非认为我改造得还不错?给了我这份美差,可以比之为皇恩大赦。其实,工作组的真正想法是挑选几个业务尖子,为邢台地区留个美好的纪念。不管怎么样,我从此走入了另一个环境,用自己的专业为农民服务,减轻了思想包袱。 画完村史,调回南石门画民兵组建史,最后调到邢台市画阶级斗争史。在南石门时,遇到邢台大地震,地震中心在铁路东,我们在铁路西,震动不大。这时我们正在画民兵史,为了安全,民兵指挥部为我们挖了一个防震大地窖,工作和休息全在地窖里。我画民兵史特别来劲。我被分担画一幅民兵演习大场面,试用壁画构图法,打破时空限制。事先做了不少准备工作,踏勘地形,参观练兵,指挥部还派了一个青年战士做我的助手,他名叫施胜辰,学过京戏,专工武净,也喜欢画,在指挥部当电影放映员,和我旨趣相投,创作这幅画时,一直跟着我。民兵画史全部完成时,四清领导班子来审查,我们系的党支部书记看到我那幅《民兵演习图》时,以一种怀疑的眼光问我,“这是你画的吗?”我回答“是”。他又再三审视,仍然有点怀疑,我在旁只能默不作声,揣摸他的心思,可能这么想: “真没想到老头儿有这么一手,资产阶级看起来也不简单,可是只能怀疑,不能肯定,肯定了会翘尾巴,对改造不利。” 这时我心里尽管别扭,却也相当得意,原来资产阶级画家也能为农民服务。 邢台地区“阶级斗争”史画任务完成,小组做总结,我做了自我批评,说我正面人物画得不理想,思想感情和农民有距离。同组的一位女教师说:“这不是思想感情问题,是立场问题!”这一记闷根来得厉害,如果要分辨,那么棍子打得就更厉害:“这是阶级立场问题!懂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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