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叙沧桑记流年(25)_叶浅予

二五

　　§第二部　抗日行踪录
　　§2-1.旅顺港口寻往事

　　人们总还记得1894年的中日之战和1904年的日俄之战，辽东半岛留下了这两次战争的许多遗迹，集中点在旅顺口。我于1983年趁去大连度假的机会，访问了这个饱受创伤的港口。

　　旅顺现属大连市的一个区，港口周围群山环抱。港北有座主峰，原名西官山，当年李鸿章在此建设军港，曾登山观察形势，得知对面山峰名为黄金山，便改西官山为白玉山。登白玉山，旅顺港湾全收眼底。日俄之战，日本海军偷袭旅顺，在港口沉一军舰，堵塞港口，港内俄舰全部就停。日占旅顺后，为夸耀战功，在白玉山顶建一炮弹形高塔，名日“表忠塔”。现在辟为公园，改名“白玉塔”，塔旁树立一块大牌子，记述此塔来由，让游人知道这是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见证。可惜这块铁皮油漆牌子经日晒雨淋，字迹早已模糊，失去了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作用，如能改一块刻字石碑，该有多好。

　　另一处与日俄战争有关的遗迹是东鸡冠山的俄国炮台。此地有一块石碑，碑文说：“明治三十七年八月以来，第十一师团造部队发起进攻，十二月十八日占领”云云，出面立碑的是所谓“满洲国战绩保存会”。遗址上还躺着一块残碑，碑文是“昭和十年白玉山三十周年大家纪念”，这是满洲国为讨好日帝的颂德碑，时间是1935年，正是日帝把博仪扶上满洲国皇帝宝座的第二年。这块碑被打翻在地，无疑是1945年日本投降后，群众义愤的发泄。

　　“万忠墓”建于1896年，是甲午战争中惨遭日寇屠杀的旅顺二万同胞的合葬地，墓前有牌子记述同胞被害经过：

　　“……一八九四年日本帝国主义悍然发动侵略中国的甲午战争，十一月二十二日侵入旅顺后，对手无寸铁的中国人民进行了三昼夜血腥大屠杀，我两万同胞惨死在敌人的屠刀下……”

　　读了这段惨痛历史，使我立刻想起1937年日寇占领南京时震动世界的大屠杀。为什么不为南京的惨死同胞也建立这样一座“万忠墓”呢？据说旅顺的万忠墓是大清朝廷特派道台大人到旅顺来建立的。大清皇帝昏庸无能，遭到甲午之战的失败，却还记得老百姓为他牺牲的惨痛教训，也算表现了一点人性。

　　拜罢万忠墓，心潮澎湃，发而为诗，诗日：

　　青山起伏碧波绕，渤海门户在半岛；
　　强邻压境互称霸，吾土吾民受煎熬；
　　白玉山头臭表功，万忠墓里血如潮；
　　旅顺港口寻往事，旗飘五星慰寂寥。

　　以上是1983年10月我为上海《新民晚报》写的一篇短文，记述了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历史见证。当时我站在旅顺港口，回顾我们祖先受屈辱的惨痛历史，联想到自己在抗日战争爆发以后的经历，不禁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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