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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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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蒋介石一贯玩弄借刀杀人扫除杂牌的伎俩,先打他们,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不会积极来增援。果然我们从富田、东固之间打起,横扫七百里,一直打到福建的建宁,蒋介石的“四大金刚”并未与我们交锋,蒋鼎文、蔡廷锴的部队也在原地观望。我们捅破了敌人的软肚皮一直打到敌人的后面,他的一字长蛇阵就全线崩溃了。《毛主席诗词》中有“七百里驱十五日”的名句,就是讴歌这次作战的伟大胜利。在这里我顺便说一下,过了八年,希特勒就采取了这个办法,从荷兰、比利时那个薄弱部位打了进去,突破了法国的马其诺防线。这就教育我们,线式防御,在现代战场上是没有用的。现在有的同志强调环形防御,那是战术性的。从战役上讲,现代战争没有多层次的纵深防御是不行的。 毛泽东、朱德同志指挥作战,常常是先打弱敌。打弱敌难在选择。判断敌军之强弱,需要对敌人的各种具体情况作全面、周密的调查研究。例如部队沿革、兵员籍贯、装备给养、内外关系、上下关系、军政素质、生活习惯、战术技术及其特点以及占据的地形、工事条件等等。这些仅是基本的情况。但一切的强和弱,都是相比较而存在的,不是一成不变的,例如强敌而未展开,虽强犹弱;弱敌作困兽之斗,虽弱亦强等等。所以,还需结合实际作具体的分析,毛泽东、朱德同志对这一原则的运用,可谓得心应手,我深受他们的教育。 毛泽东、朱德同志在第三次反“围剿”中,灵活用兵,出敌不意,创造战机、捕捉战机,使我十分钦佩。按照过去的规律,敌两次“围剿”之间有一个较长的间隙,在这段时间部队多半分散执行发动群众的任务。第二次反“围剿”胜利后,我军便分散在建宁、将乐、沙田一带作群众工作。但蒋介石在第二次“围剿”之后,未给我们休整的机会。他立即调整部署,以其嫡系“四大金刚”为主力军,亲任“围剿”总司令,以何应钦为前线总司令;变换了作战方针,实行长驱直入,妄图先击破红军主力,捣毁我苏区,再进行深入的“围剿”。其部署是以何应钦任左翼集团军总司令,担负从南城方向进攻,寻我主力决战;以陈铭枢任右翼集团军总司令,担负从吉安,永丰、乐安方向深入苏区进行“进剿”和“清剿”的任务。 敌军乘我主力尚在分散做群众工作之机,急速推进到我苏区的中心地区,占领了东固、富田、东韶、黄陂等很多地方。敌军新的攻势来得如此之快,出乎我军意料。毛泽东、朱德同志决定将红军主力撤回苏区应战。那时还没有无线电联系,靠骑马送信,我军三万多部队,接到命令后,兼程往回赶。有天晚上,通过敌方两支部队中间的一个约七公里半的空隙,如果顺利通过了,就进入苏区了。为严守秘密,部队出发前把所有的火柴、电筒上的灯泡都“没收”了,真是“人含枚、马衔口”,连咳嗽声都没有。三万多人的大部队,一个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到了苏区。敌人竟然不知我们到那去了。在苏区中心作战,敌成了瞎子聋子,误把在南丰以南和东南地区的红军第四军第十二师以及在南丰以西宜黄以南地区的红军第三军第九师认作我军主力,下令发动进攻。而我军主力则已撤至苏区的后部高兴圩地区。我军避强击弱,先打上官云相的部队。上官云相部队战斗力虽不强,但它同蒋介石嫡系“四大金刚”部隔得很近,我们必须迅速解决战斗。八月七日至十一日,我军在莲塘、良村和黄陂连打了三个歼灭战,毙伤、俘虏敌人约一万多人,从被动中初步夺得了主动。 接着我军充分利用在苏区内部作战的有利条件,故示假象,以十二军(欠三十五师)扬旗鸣号,大张旗鼓地向东北方向佯动,把一部分敌人引向东北,并以另一部兵力一度攻占乐安县城,紧紧牵住追敌的鼻子,穿行于高山险路,把敌人的一部分主力拖了半个多月。我主力两万多人,却偃旗息鼓,秘密越过敌人第十一师、第十四师与第五十二师、第六十师、第六十一师之间的十公里空隙,跳出敌人包围圈,向西转移到兴国东北的白石、枫边地区隐蔽休息。等蒋介石发觉再度调兵西进,我主力又进一步调动和疲惫敌人,继续西移,隐蔽地转到兴国、万安、泰和之间以均村、菜园冈为中心的山区,休整待机。 这时敌人象个瞎马似的已乱奔了两个月,三个师遭到了我们的歼灭性打击,其余部队受尽苏区军民不断袭扰和坚壁清野之苦。悲叹“肥的拖瘦,瘦的拖死”。与此同的,两广军阀利用蒋军深陷江西之际,向湖南衡阳进兵。蒋介石处于两面受敌之境,不得不实行总退却。我军趁势分路出击,又歼灭敌两万多人,赢得了第三次反“围剿”的伟大胜利。 不过在敌人撤退时,我们同蒋鼎文、蔡廷锴部打了一个硬仗。三军团打高兴圩,我们打老营盘。敌人很顽强。打到最后,他们集中军官、军士,我方就集中共产党员、共青团员互拚。双方伤亡很大,双方都撤下来了。这一仗从战场指挥来说,无硬拚的必要,因为敌人已决定撤退了。说明作为一个战场指挥员,随时都应保持冷静的头脑。当我们从高兴圩撤向富田南边白云山时,碰到了韩德勤的一个师,象吃豆腐一样,一下子就把他消灭了,缴获极丰,正好补充了我们前一仗的大量消耗。 毛泽东、朱德同志指挥我们打了一系列胜仗,使我认识到,两军对阵,不仅是兵力、火力、士气的较量,也是双方指挥员指挥艺术的较量。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我军开始常处于被动,但只要指挥员善于运筹,可以驰骋的领域仍然是很宽广的。战争指挥艺术是一门无止境的学问。 第三次反“围剿”结束后,我先后任过红四军参谋长、红一方面军教导师师长等职务。一九三三年二月,我调任红十一军参谋长。这个军是由方志敏同志在赣东北创建的红十军同红十一军的三十一师合编成的,军长周建屏,政委肖劲光。 这时,敌人对中央苏区的第四次“围剿”即将开始。蒋介石以其嫡系部队七十个团十六万人的兵力,组成中路军,由陈诚任总指挥,担任这次“围剿”的主攻任务。另有蔡廷锴为左路军总司令,余汉谋为右路军总司令,负责就地“剿办”,并策应中路军行动。“围剿”的规模超过以往。 第四次反“围剿”是周恩来、朱德同志指挥的。他们表现了卓越的指挥艺术。一九三三年二月下旬,敌人以一部兵力吸引我军于南丰地区,另一部兵力由宜黄、乐安地区迂回我军后方,企图与我军决战。方面军首长鉴于敌军兵力过于集中,决定采取退却步骤,命令红十一军伪装主力,先打新丰镇,再东渡抚河,向黎川前进,以迷惑吸引敌人,主力部队秘密转移到东韶、洛口地区待机歼敌。二月十七日起我军主力捕捉到战机,打了两个歼灭战。消灭了分别向黄陂前进的敌两个师,三月中旬,敌人企图诱引我军决战于广昌地区。为迷惑敌人,创造战机,方面军首长又命令红十一军进至广昌西北地区,配合地方武装,积极开展行动,吸引敌人先头纵队加快南进,拉大敌人前后纵队的距离,以创造各个歼灭敌人的战机,红军主力再战东陂、草台岗,歼敌一个师的大部。在这两次战役中,我对运用牵制、策应部队以创造战机,夺取战役的胜利有了直接的体会。 我在中央红军经历中的又一个重要体会是:从领导层的几次争论中,从正反两个方面逐步加深了对农村包围城市道路的长期性和中国革命战争规律的理解,逐步加深了对积极防御和诱敌深入的战略方针的理解。我感觉到作为军事指挥员应该懂得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一个指挥员对战略问题有了较深刻的理解,有了清醒的头脑,才能运筹自如地指挥作战。在我以后的作战生涯中长期远离中央,所以我对于尽可能地去了解和学习战略性问题格外重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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