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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朱军长、毛委员和大家一起从山下往山上挑粮,有一次朱军长开会回来,正遇到挑粮的队伍,就下了马,把体弱同志的粮担放到马背上,自己又抢过一付扁担和大家一起挑上山。士兵们想方设法不让朱军长同大家一起受累,于是才出现了“朱德记”扁担的佳话。我就亲眼见过这根扁担。也许现在的青年人不能体会到官兵平等、废止肉刑这些基本制度所产生的强大威力,因为他们是在人与人的平等关系中成长起来的。而当时,这些基本制度,唤醒了被压迫者长期被压抑着的人的尊严,激发着对未来美好的无限希望,成为大家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牺牲的强大力量。这些新型的制度,是进行政治工作的强大武器。那时对于红军最有力的宣传就是:“红军官兵平等”,“红军不打士兵”。这简单的语言,对劳苦农民和广大士兵,具有无穷的吸引力,它是红军阶级本质的具体体现。

  拒绝改造、对抗改造的事例也是有的,我们为此付出过血的代价。二十八团二营营长袁崇全的叛变就是一例。一九二八年八月下旬,部队在湖南郴州战斗失利后,二十八团由桂东折回井冈山,让二营营长袁崇全带一个加强营(附属团部炮兵连)担任前卫。半路上他同副营长曹凤飞,还有一个党代表杜峰北叛变了,经井冈山南边崇义县思顺圩跑了。团长王尔琢同志带了一个连去追,半夜追上了并把该部包围起来了。因是半夜,天很黑,他就对着队伍喊话:“我是团长,你们不要打枪,袁崇全叛变了,我是来接你们的。”部队听到他的声音才知道袁崇全叛变了。四连、六连、机关枪连都纷纷跑过来了。正当他集合队伍讲话时,叛徒袁崇全等五人,却躲在暗处,他们拿着五条驳壳枪,对着团长讲话的方向就打并乘乱逃跑了。王尔琢同志当场牺牲。王尔琢同志原任红四军参谋长,后兼任二十八团团长,很受大家的爱戴。他的牺牲是一个大的损失。这次事件说明对于旧军官的改造比对士兵的教育、改造要复杂、艰巨。

  此后,一直到古田会议,才从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上系统、正确地解决了人民军队的建设问题,我对毛泽东同志的建军思想的体会也日益加深。这一段建军思想发展过程,已为大家所熟知,我就从略了。

  【学习建设根据地】

  我确立根据地的思想是在参加创建井冈山根据地的斗争时期。南昌起义部队向广东进军,我们的动员口号是“打到广东去,组织第二次北伐”。当时是要把广东作为革命的落脚点和出发点。潮汕失败后,朱德、陈毅同志率余部艰苦转战,沿途一直在寻找革命立足点。一九二八年一月湘南起义,一个多月内,夺取了宜章、郴县、资兴、永兴、耒阳等几个县的政权,成立了湘南苏维埃政府,并带动了周围十多个县的农民群众的革命斗争,引导湘南广大农民走上了武装夺取政权的道路。但是到了三月下旬,起义军遭到敌军七个师的进攻,由于敌人的强大,又由于受到“左”倾盲动主义的严重影响,脱离了群众,致使我们无法在那里立足,被迫放弃了湘南地区。潮汕和湘南的挫折,使南昌起义的部队来不及进一步探索关于建立革命根据地的理论与实践。

  毛泽东同志比同时代其他领导同志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在率领秋收起义部队转战上了井冈山后,建立了第一个农村革命根据地。当我们上井冈山时,井冈山红色根据地的建设已初具规模。我们上了井冈山后的第一个感觉是有了“家”了。按陈毅同志的说法,不再象“釜底游魂”了。这是令人喜悦而又意义深远的变化。

  在毛泽东、朱德同志的领导下,部队积极参加根据地建设。同湘南起义时相比,工作内容有了发展。湘南起义时,部队打下一个地方,夺取了政权,也参加做群众工作,但那时的工作重点是扩大红军,较多是从军事上着眼。上井冈山后武装斗争同根据地建设结合得更紧密了。我记得所有的部队都要做社会调查。军部发给每个连队一张表报,叫做社会调查表。大体内容是:驻地的地主、富农、中农、贫农人数及其比例;各阶层占有土地数目及其比例;群众的斗争情况;当地工价、物价;地方农产品、土特产品;地形特点、河流宽窄、深浅和流速、流量等等。连队要逐日将调查情况汇总上报。每打到一个新区,军队的党帮助建立地方党、建立政权,主力帮助建立地方武装,军队党员、干部还担负就地物色、考察、培养建党、建政的骨干,这些做法,不仅是直接地参加建设根据地而且对提高部队阶级觉悟、政策观念,以及纠正单纯军事观点,也有重大的作用。

  毛泽东同志很注意对部队进行建立根据地思想的教育。他常说,人不能老走着、老站着,也得有坐下来的时候,坐下来就靠屁股,根据地就是人的屁股。毛泽东同志深入浅出的比喻,很有说服力。

  毛泽东同志运用“分兵以发动群众,集中以打击敌人”的领导方法,把武装斗争同根据地建设有机地结合起来,使部队参加根据地建设工作制度化了。我们在实践中觉悟到打仗是为了建设根据地,而建设根据地又是在为打更大的胜仗创造条件。

  部队中存在的流寇思想、乡土观念、无政府主义是树立根据地思想的严重障碍。有些人不愿意做艰苦细致的群众工作,有些人怀疑老在山沟子里哪能打出天下,还有些人觉得在一个地方住久了,土豪打完了,没有猪肉、鸡子那些好东西吃了,所以总想打到外面去,打到城镇中去。八月失败给我们的教训是多方面的,但部队里存在这些错误思想,是部队易于接受盲动主义的重要原因之一。当时我在二十八团任连长,我们二十八团和二十九团都被带到湘南去了。进到了湘南,第一仗就是打郴县,仗打得还好,郴县打下来了。开始以为敌人是许克祥的部队,一打才知道是范石生的部队。

  潮汕失败后,范石生曾给朱德同志以帮助,现在打他的部队,这从政策上讲是不妥的。所以打下郴县朱德同志又高兴又不高兴。郴县打下来,派第三营担任第一线警戒,第二营为二梯队。黄昏时,敌人反攻了,攻得很凶,三营顶不住了,二营营长袁祟全却见死不救(前面已经提到,他随后叛变了)。三营给团部写报告请求增援,报告送到了团参谋长手里,他正忙着收集胜利品,把报告装进口袋也没有看。后来三营支持不住垮下来了。其他部队也都退出来了。当时部队不会夜战、巷战,在县城里东南西北也辨别不清。在郴县缴获了两房子的枪支弹药,全部丢掉了。第二十九团乡土观念严重,战斗一失利,队伍就散掉了。只有第二十八团拉出来了,拉到了资兴,后又转到了桂东。这就是“八月失败”。

  由于第二十八、第二十九团去了湘南,敌人趁机对井冈山进行第二次“会剿”。当时第三十一团分兵做群众工作去了,敌人来了四个团,占领了宁冈茅坪,并进攻黄洋界。我守山部队只有一个营,在五大哨口严阵以待,并于黄洋界哨口迎头痛击敌军。不久,敌军内讧,撤退了,我军取得了黄洋界保卫战的胜利。如果二十八团、二十九团不出去,不仅二十九团不会散掉,而且可以好好地打个大胜仗,把根据地扩大到吉安、安福、萍乡、平江、浏阳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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