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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上面派来照顾我的,为什么组织上没有和我联系?自己说是就是了?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时候,这样的把戏哄三岁的孩子,还差不多!

  我把头一摇,还是不理他。

  他紧跟在我的后面,不停地说:“真的,我真是上面派来照顾你的,你以后就会明白。”接着上前一步,轻声地对我说:“屈元亮那天跳城墙逃跑,还是我放的信。年前腊月二十那天,我从严县长那里探听到他们又要想抓徐清浦,就在深夜装着查号去放信,徐大哥当晚就跑了,师部把徐大嫂弄来问了几次,正在四处探听哩。”

  李仲生见我仍然不动声色,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大嫂,我知道你不信,这是徐大哥临走时交给我的任务,叫我照顾你,保护你。我的事只有刘政委、廖大哥和徐大哥知道,不信,你找人去问,我不是坏人。”

  李仲生停了停,又继续说:“前一向风声很紧,怕背嫌疑,我不敢露面,这两天松了一点,才来看你的。外面传说华蓥山死了好多人,你不要信那些……”

  他还要说下去,袁大娘走进来了,说:“李仲生,你也该走了,我们收风了。”

  他站起来对袁大娘说:“你不要把廖大嫂当一般犯人待,要好好照顾啊。”

  袁大娘说:“我晓得,谁要你多嘴。”

  李仲生转身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仍然充满了疑惑,决定找个时间,向陈亮佐和支部汇报一下。第二天吃过早饭,李仲生又来了,同行的还有两个人,说是严定礼要见我。

  我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洗了脸,梳过头发,又换了件干净衣服,就说走吧。走出监狱,李仲生说:“大嫂,这两位弟兄你恐怕不认识。这是周辉同,这是黄锡成,都是严县长的内弟。”

  我瞟了两个人一眼,只见那周辉同团团的脸,矮个子,很年轻,很结实。黄锡成三十岁左右,像农民,也不开腔,只是盯着我。我横了李仲生一眼,心想:你这话问得奇怪,严县长的内弟我怎么认识,又哪里犯得着去认识。这两个人也是,看上去老老实实的,怎么别人的内弟不做,偏去给那个万事莫抓拿的严煤炭作了内弟!

  我只顾往前走,周辉同赶上两步说:“不要怕,他们要恐吓你。”李仲生说:“今天县长要在三堂上审问你,还有些师长、旅长,要你交廖大哥。他们现在恐慌得很,杨森要把队伍开去打徐司令,廖大哥又在山上拖住了他们后腿,杨森急得双脚跳。夏炯派队伍去清剿,可是小队伍去,总是有去无回;大队伍去,又找不到影子,他们最怕廖大哥的麻雀战术。夏炯天天找严县长商量,谈来谈去,就在你身上想办法。今天摆的是鸿门宴,装好装坏都有,你要察言观色,随机应变……”

  走进三堂,空空荡荡的。李仲生端了一把椅子来给我坐着;周辉同给我倒了一杯茶,就同黄锡成一道进去了。屋内一个人也没有,透过窗花格子,西厢房里传来一阵阵搓麻将和大声武气说话的声音。李仲生想进去报告,我摇摇头,暗示他等一下,听听他们说什么。

  “嘿嘿,自古英雄爱美人儿,陈玉屏年轻漂亮,能说会画,我就不相信廖玉璧这样心狠。我们这叫做愿者鱼儿上钩来!”李仲生说:“这是杨森的侄儿杨汉忠的声音,是个师长。”“看牌,二筒!早就听说廖玉璧和陈玉屏感情很好,上钩倒是一定会来上钩的,只是上面催得太急,光是等不行。今天要说动陈玉屏,硬是要她开口动手,把字签了。”李仲生说:“这是张旅长张俊昌,对这个人要小心,一贯笑里藏刀。”

  “唉,你们莫把陈玉屏看简单了。我跟她打过交道了,这女人,嘴巴狡得很,搞不好,恐怕还得放长线钓大鱼。”这无可奈何的声气,一听就知道是严定礼。

  “严老兄,你这人就是窝囊!一个女人都斗不过,还当什么县太爷。叫他们把刑具都给我搬上来,嘴狡就打板子!”李仲生悄悄说:“这就是向廷瑞向屠户。”

  我听了,只觉得自己的牙齿已在格格作响。

  我给李仲生使了个眼色,他放重脚步,走进西厢房,大声报告说人已经带来了。

  里面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穿呢子衣服的人首先走了出来,眼睛一瞅一瞅的,看那样子就知道是杨汉忠。他走到我面前,对着我的脸看了又看:“你就是陈玉屏?”我一转身,不理他。

  他又跟着转过来,死盯着我的脸说:“你老实说,廖玉璧在什么地方?”

  我又转过身,还是不理他。李仲生在旁边,瞪了他一眼,他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没趣地走开了。这时,几个士兵走进来,把老虎凳、羊桷凳、绳子、杠子稀哩哗啦摆了一屋,然后站在一旁。严定礼咳了一声,从屋里走了出来,拖着声问我:“陈玉屏,那个铁窗风味——好不好受啊?”我不开腔。

  “你——受够了没有啊?”

  我还是不开腔。

  他连续问了三四遍,我把头转过来,用背对着他。他叫李仲生端把椅子,坐在我的对面说:“你——怎么不开腔?”“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的这个问题,军长的意思是要你交人,要你把廖玉璧交出来。不然,就对你不客气!”

  我说:“你们把大队人马开去都抓不到,我关在牢房里,有脚无路,到哪里去找人?”

  “我把你放出去找。”

  “我有病走不动。”

  “抬你去找。”

  “抬去也找不到,天地这么大,脚长在他身上。”杨汉忠又叼着纸烟走过来说:“陈玉屏,莫装疯,廖玉璧就在华蓥山的毛桠口一带嘛。”

  “你既知道,何必来问我。你自己去找就是。”“这个这个……”瞅瞅眼一愣,把大半截纸烟用力往地上一丢,又走开了。

  严定礼又过来说:“那你写封信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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