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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邓演达告诉来访者说,他和宋庆龄正在仔细研究中国的土地问题,并希望国内的朋友们也这样做。以他们的新的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名义所要采取的“行动”,就是在这个问题上的行动。这是由于中国自身的历史发展和特性所造成的具体条件和革命需要。当然,中国必须向苏维埃革命学习,但在实践中必须自辟蹊径。

  历史将显示,邓演达此时关于需要了解中国的具体情况并由这些具体情况出发来开展工作的看法,是有坚实根据的。但他稍后坚持以“第三党”来取代国共两党,证明是不切实际和没有结果的。宋庆龄尽管尊重和钦佩他,却依靠共产党作为实现所求变革的主要杠杆。

  在柏林像在莫斯科一样,宋庆龄受到在中国和世界共产主义运动内部的各种冲击,又受到来自西方和中国反动派的压力。她继续保持镇定,以继续坚持自己的一贯立场,显示出她的原则性、政治判断力和处事才能。

  这方面的一个例子是,1929年5月美国的一个广播网通过文森特·希恩要求她到美国去发表一系列广播讲话和在公众场合露面。希恩敦促她接受,因为她可以借此机会把中国的真相告诉美国人民,并且可以用广播公司答应付给的5万美元报酬作为她进行政治活动的经费。宋庆龄在同邓演达商量之后拒绝了这个要求。她向章克解释说,如果她去,她会落入一个有利于蒋介石和支持蒋的美国政策的陷阱。她可能通过谈话或沉默表现为接受蒋政权的合法性。而这笔由美方提供的收入也不是为革命筹集资金的好办法。章回忆说,希恩为此大发雷霆:“我真猜不透她。她会有一个讲坛。重访她所喜欢的朋友和地方,得一笔用自己的工作赚来的钱。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不合适的是,宋庆龄所怀疑的陷饼确实存在——现在能够得到的文件证明了这一点。

  1928年6月16日美国大使舒尔曼从柏林“致国务院的绝密报告”说:“美国著名的巡回演讲主办人L.J.艾伯先生向孙夫人提出签订在我上次报告中提到的那个合同。希恩先生说,孙夫人应按合同净得5万美元……这笔款项她可能会捐献给‘事业’。希恩还说,宋庆龄正‘在考虑接受这个提议’。如果她接受了,他不认为她在美国的讲演将会具有任何很显著的政治性质。她有这么多的近亲同目前的国民党运动有关系,这将使她难以对之进行攻击。”(着重点是本书作者加的)

  ①美国驻德大使雅各布·古尔德·舒尔曼致国务卿(华盛顿),1928年6月13日。

  大使的报告(现加上其他材料)显示出宋庆龄在欧洲的行动受到了美国外交官的密切监视。舒尔曼还同意把报告“副本送驻北京公使馆”,结果很可能是把消息传给美国所偏爱的蒋介石阵营中去了。这里应该提起,舒尔曼干这类事情不是新手。1924年在广州他曾提议在孙中山和北洋军阀之间进行调停,从而使孙中山的革命事业丧失锐气和苏联的引导。

  事实上,有不少美国人——官方的或非官方的——都在设法把宋庆龄挪向蒋介石一边,至少使她对蒋的反对不要那么强烈。

  司徒雷登博士就是担负着这样的使命来到柏林的。他是北京的中美燕京大学校长,在20年之后出任美国驻国民党中国的最后一任大使。司徒在基督教活动中结识了庆龄的父亲宋耀如,从小就看着庆龄长大。他甚至于知道庆龄对巧克力有嗜好,所以带了一大盒最好的巧克力到柏林,想通过“她的忠诚的秘书、一个燕京的学生(司徒语)章克找到她。司徒还写道,“在莫斯科小住之后,她已决定……俄国的共产主义对中国来说,不是万应灵药,所以带着她的部属撤到柏林,在那里我在约一年之后见到了她。”章克对这段话提出了疑问。在章的记忆中,宋庆龄在柏林没有会见司徒,而是回避他,曾对章说,司徒像极大多数传教士一样钦佩蒋介石,所以很可能是为蒋办事的。她不接见司徒,而是把一张她亲笔签名的、同孙中山的结婚照,要章克代她送给他。至于司徒所写的归之于宋庆龄的那些话,实际上她从来没有找寻什么“万应灵药”,也从来没有对苏联和中共表示过否定态度(这一点正是蒋介石和西方求之而不可得的)。尽管如此,他们企图在宋和苏联及中共之间制造不和的尝试从未中止过。

  ①司徒雷登著《在华五十年——传教士和大使司徒雷登回忆录》(英文),第116页。

  关于宋庆龄的处境,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当时曾这样写道:“她肯定是欧洲所收容的所有流亡者中最奇特的一个……因为获胜的国民党人根本不是要把她赶出中国,而是软硬兼施地阻止她离开中国。即使到现在,他们还在找她,希望劝诱她回去分享他们的荣耀。

  “但是,她即使境况桔据……却避开那些被派来请她回去过富裕尊荣生活的使者。她把他们所要提供给她的荣誉看作是对她丈夫的主义的背叛……在中国全国各地……开会之前都要向孙逸仙博士遗像行三鞠躬礼……通过家庭的关系以及通过她自己的才能,她如果想要在新政府中得到任何地位,都是完全可以办到的。但她拒绝了,她在政治上断绝了同家庭的关系——对一个中国妇女来说,这是了不起的行动。她打电报给她那位得胜的妹夫,谴责他同俄国断交并镇压农工,并声明她如回国将不是去参加他的政府而是去代表群众。

  “与此同时,流言蜚语不断。她那些过去的同事收买不了她,就想用污蔑手段把她抹黑……任何一个著名的中国革命者来找她的都被造谣说成是她的新的丈夫……在所有我认识的中国人中最美丽文雅、仍在最动人的三十以上年华的这位妇女,由于她自己过去的崇高地位,而不得不渡过未来的寂寞岁月。但是,谣言跟随着她,尽管这些谣言没有一丝一毫的事实根据……”

  美国官方档案还透露了另一方面的情况。舒尔曼公使固然在设想宋庆龄到美国巡回演讲会使西方得到政治上的好处,但另外一类人却强烈反对。这类人总是反复出现,那就是一些患妄想狂症的右翼分子,他们既对“赤色宣传”怕得要死,又不相信其他美国人有自己作出判断的能力。

  持这样的观点的一位波士顿妇女埃塞尔·B·麦金尼,在1928年7月10日给华盛顿主管签证事务的部门写了一封信:“你是否知道,中国和莫斯科的孙逸仙夫人已订定在下一季度到这个国家来作演讲?……我今天已辞去设于波莱斯顿街(马萨诸塞州波士顿市)80号的艾伯一威克讲演服务公司特别代表的职务,因为我不仅不愿意请这位夫人到我们的俱乐部和学院去讲演,也不愿意同一个请她来讲演的组织保持关系。我对我自己的国家实在太忠诚了,我不能同一个在过去历史上与赤色活动有如此多瓜葛的人发生任何接触。

  “是否可能你已批准她入境,因为我听说一切都已疏通好了。……有一个可能与此事有关的人问我,就这么一个30来岁的年轻女人,即使她过去曾参加过本国的革命,她会有什么样的脑筋在这个国家制造麻烦?任何一个稍为知道一点远东事务的人都明白,她的‘脑筋’沿着某些渠道是相当活跃的——在我看来,对我们那些容易受影响的学院和俱乐部妇女来说,也许是太活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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