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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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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来,这道理也很简单:到什么地方,就踏踏实实地工作吧,先不要考虑怎么对创作更有利,没有这方面的目的,有时反而能得到这方面的收获。事实上,每一个作家的出现,并不是他先有意想当作家,大都是他在一个地方认真工作了若干年,又不断地写作,慢慢地也就成了作家。 这也可以看做他对自己的创作经历的某种说明。在他看来,生活经历对写作非常重要,但还必须关心群众生活。“不关心别人,是写不好作品的,我自己写作品,常常感到生活不够,路子窄,本钱少。比如写战斗,我就写不好。一位熟识的作战科长看了我描写的战争场面,对我说,“你写的这叫打仗吗?’一位在太湖养病的同乡看了我的书,说我写的恋爱也不带劲。这都是因为生活上的欠缺。作品里的生活是不能卖弄玄虚的,一分虚伪也是看得出来的。我们要多认识一些人,多经历一些事。也许今天用不着,明天还会有用的。”在实际生活中,他会品察细节,也会处理细节。1946年7月31日他给康濯的信里说:“我觉得写小说的好处表现在作者对生活的深入调查研究,用心的观察体会,因此它不与主题思想两家皮。” 他觉得他生活过的山地人民非常单纯可爱,“例如老太婆,虽是常常耍个心眼,但是她也叫我同情,心眼也简单可爱呀!”他回顾自己在战争环境里经常打起背包下乡,用自己的亲身体会告诉青年作者:假如在冬天,你背着行李到了老乡家里,老乡提议打通腿睡觉,你不能反对。假如房东家有病人,你因为高兴而唱歌,也会搞坏关系。农民不明白“作家”是怎么一回事,不会给你特别的礼遇。“他们只知道你是念过书的人,能写会算,村农会就求你写标语,村公所求你打统一累进税,抗属求你写信……这一切,你都不能拒绝,而且要做得好。”“当你给他们做了很多事情,群众敬爱你,也是好现象。只要你真正能给他们解除疑难,群众是最不负心的。”他这样告诉别人,他自己自然是这样做的。在经历了这些生活之后,他进入创作,而且把生活和创作两个齿轮,变成了提高自己的动力:我的经验是:认真地做一次群众工作,就是对自己的认识和思想情感一次提高。如果再根据这些体验,从事一次创作活动,那就又是一次提高。生活是充实的,但很少有读书的机会。而且,他上中学以后渐渐积累起来的那些书,一部分损失于抗战,一部分损失于土改。抗战期间,他的书成了危险品(因为大部分都是革命书籍),家里人只好忍痛烧掉,或是换了挂面,熟肉。至于土改时,因为他的家庭成分是富农,一些书被贫农团拿走,当时农民已普遍学会裁纸卷烟,乡下纸张难得,这些书便改了行——做了卷烟纸了。 这时孙犁正在饶阳县张岗小区参加土改,上级发了一个通知,要各村把斗争果实中的书籍上缴小区,由专人清查保管。在张岗小区,这件工作落在了孙犁身上。 书并不多,全堆在一间屋子的地下,而且多是古旧破书,已经不大能够卷烟。孙犁因家庭成分不好,又正受着批判,不敢染指于这些书籍,全把它上缴县委了。 在乡间工作,没有什么买书机会,偶然遇到书本,也只能用打游击的方式,走到哪里读到哪里。 有时也能遇到中意些的书,这时真有知己之感。1946年在蠡县时,从县城集市的地摊上,买到一册商务出版的精装本《西厢记》,他带在身边看了一些日子,后来送给蠡县一位书记了。翌年在饶阳,《冀中导报》设在张岗的造纸厂,因为常常收买旧书,他又常到这家纸厂吃住,有时便也能从堆放旧书的棚子里捡出一两本有用的书(如《书谱》之类),使它暂免“回炉”之灾。 在河间工作的时候,每逢集日,都可以看到推着小车贩卖烂纸书本的小贩。有一回,他从小贩那里竟买到一部初版的《孽海花》;他一直保存着这本书,进城后才送给一位新婚燕尔、即将出国当参赞的同志。 大体说来,当时的环境没有、也不可能给他提供良好的读书条件。由于种种原因,健康水平又开始下降。他在前面说的那封给田间的信里,承认自己存在着创作苦闷,虽然他又解释说:“……创作的苦闷在我并非主要的,而是不能集中精力工作,身体上的毛病,越来越显著,就使自己灰心丧气起来。”这是给朋友的信,也许只是一时的或极而言之的话,但我们不能否认,他这时在健康和心境方面,是存在着一些问题了。 自然,如前所说,生活上还是深入的、扎实的。他说过,他们那一代作家的主要特点,是从生活走向创作。纵使他在某个时候,在健康、情绪等方面处于“低谷”,那火热的生活也会召唤和推动他走出这个“低谷”的。 〖凤凰再生了〗 解放战争之初,他因为在冀中农村工作,一半是环境驱使,一半是兴之所至,他曾热衷于民间说唱形式,写了一个时期的大鼓词。他那时认为,大鼓词这种形式很好,很为群众喜闻乐见。他以为自己这样做的结果,对他以后写诗、写散文,都很有好处。 其实,他在抗战时就对写诗产生过浓厚的兴趣:“那时行军走在路上,时常涌现一些诗句,在那些年月,诗的句子经常反映到头脑里来,一点也不奇怪。休息了,掏出小本子,放在膝盖上,诗的句子短,抄写方便,很快就记下来了。风里雨里,能写,黎明黄昏也能写,那些年容易产生诗人。”因为当记者的缘故,他当时写的是叙事诗,如《儿童团长》,《梨花湾的故事》、《白洋淀之曲》等。他认为,诗以质取胜,很难写好,至少比散文难,因而尝试了一段时间后,暂时和诗分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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