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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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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悲鸿微笑着,凑到老人的耳旁,胸有成竹地说:“国民党已经不行了。北平的解放只是个时间问题。”他沉吟了一下,“至于走嘛,该走的,都走了,没走的,留下来迎接解放。” “你走吗?你们家呢?” “不走。”徐悲鸿语气坚定,“不但我们全家不走,北平艺专的许多先生也不走,等待解放。” 白石听着,脸上显出欣慰的笑容。他知道,徐悲鸿是一个诚实的人,他不会、也从来没有骗过他。 “不过,这几天,北平城里乱得很,兵痞、特务横行,你老人家还是注意一些好。”徐悲鸿关切地说。 白石感激地点点头。徐悲鸿带来的这些消息,实在太好了,更加坚定了他留在北平的决心。他指着桌上的一叠信说:“南京、上海都来了信,劝我南迁。我想了半天,还是这里好。跟着国民党,哪有安定的日子。几十年了,从辛亥革命以来,哪一天没有战争!” 白石有些激动,脸上的笑容为严峻的神色所取代。 “告诉您,”徐悲鸿小声地说:“北平和平解放的可能性极大。我得到可靠消息,共产党也不愿战火破坏这文化古都。两方面正在谈判呢!” “那就好,那就好。”白石又高兴了起来。 临告别前,徐悲鸿还告诉他,北平艺专的学生都组织起来了,决心保护学校。如果白石在家住着不安全,可以到他们那里去,如有紧急情况,他们一定会来接白石的。 “解放了,一切就好了。你的画会得到更多人的喜爱。这一天不远了。”徐悲鸿很兴奋,将要站起来的白石轻轻按在座位上。 白石还是站了起来,拄着拐杖,送徐悲鸿到庭院,他静静地站立在寒风中,望着徐悲鸿离去,才回到室内。 这时,夏文珠拿着一封信,走到跟前俯下身子,悄声地对白石说:“陈先生派人送信来了,捎话说,问你决定了没有,他们准备后天走,说现在不走,以后飞机票就难买到了。” 白石接过信,不假思索地说:“不是早就同他说了吗,我们决定不走了,昨天就去航空公司把预定的机票给退了。” 夏文珠点着头,退了出去。不一会,夏文珠又跑了进来,急促地说:“那送信的人又来了,说先生要是现在不走,将来会后悔的。” 白石一听,气愤地用拐杖敲打着地板,冷冷地一笑:“告诉他,我不走了。请他不要再来了。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后悔过。我的路是我自己走的。当局的腐败、无能,我岂是今天才认识的?抗战八年,光复后的这二三年,我算是看清了。我何必跟着他们走呢!”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抬头一看,见夏文珠女士还站在那儿,便说:“你快去告诉他吧,我是坚决不走了。”夏文珠这才抬脚,快步走了出去。 白石又仰靠在躺椅上。他对于徐悲鸿的话,是深信不疑的。共产党是得人心的。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许多是有真才实学的名士不走呢? 他望着新近画的那幅腊梅图。三天前他到一位朋友家里,看到他会客室里那枝古松、花蕾满枝的腊梅,正暗暗传递着春的讯息。这情景,唤起了他的灵感。回来后,他顾不得疲劳,泼墨画下了这腊梅图。画上,一枝枝含苞待放的梅花,仿佛正呼唤着春天的到来。他凝视着那梅花,觉得花儿飘动了起来,在他眼前展出了一幅春光明媚的色彩。 他梦寐以求的这一天,典于要来了,虽然现在还是严冬季节。但是,过了冬天,不就是明媚的春光吗? 四七、走进光明 历尽了苦难与耻辱,古都北平终于获得了新生,回到了人民的怀抱。北平和平解放了。 这激动人心的喜讯,通过无线电波,通过报纸媒介,传遍了千家万户。在苦难中煎熬的劳苦大众,含着喜悦的泪水,奔走相告。 一九四九年一月三十一日,全市举行了北平和平解放的盛大游行。欢乐的工人、农民、学生和市民,拥上街头,高举标语,高呼口号,载歌载舞,欢庆人民革命的伟大胜利。 街市上如潮澎湃的口号声、锣鼓声,震天动地,一阵阵地传到了白石老人这宁静的院落里、画室里。白石按捺不住那颗激动的心,他拄着拐杖,在夏文珠女士的陪同下,缓步来到了胡同口。 几十万人排着整齐的队伍,笑逐颜开,兴高彩烈,走过了一队,又来了一队。还有高跷、小车会和秧歌队。鼓乐声,震耳的鞭炮声和雄壮的口号声,整天动地。马路旁人山人海,热闹非常。北平处于从未有过的欢乐之中。 白石刚度过八十九岁生日,在将近一个世纪的生命历程中,他见过辛亥革命、北伐战争和几年前抗战胜利后人民欢庆胜利的场面,但是,都不如今天的景象。他真正看到了劳苦大众庆祝自己翻身之日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欢乐之情。 回到画室,他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境,一连画了十几幅画,一点都不觉得疲劳。他笔下那振翅翁翁欲飞的蜜蜂,粗旷、浓艳的牡丹、鸡冠花,也象是在笑着、跳着,欢乐着。 三天后,一个晴朗的下午,夏文珠领着三个身着军装,青春英发,佩着臂章的人来到了他面前。 他们是由画家李可染先生陪同来的。白石静静地坐在那儿,向李可染点点头,仔细地看了一下三位不速之客。李可染凑近老人的耳朵,大声地一一将三位来宾介绍给了白石老人。 白石一听,多皱、疑惑的脸舒展开了,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原来他们是著名的诗人艾青、画家江丰和沙可夫同志。他们作为共产党解放军的第一批代表,来到了白石的身旁,看望这位蜚声中外的国画大师,向他表示深深的敬意和慰问。 艾青同志早年曾经学过绘画,对于白石老人的画,从学生时代开始就非常喜爱。由于时代条件的限制,他始终没有见到这位画家。北平解放,进城不久,他就四下打听白石老人的情况和住址,知道老人还健在,没有走,很是高兴,于是,他就约了沙可丰、江丰一道,前来探望这位他敬仰已久的老画家。 李可染介绍完,艾青高兴地趋向前去,亲切地对着白石说:“我在十八岁的时候,看了老人的四张册页,印象很深,多年都没有机会见到你,今天特意来拜访。” 白石一边听着艾青讲话,一边招呼大家坐下,然后侧身问艾青:“你在哪儿看到我的画?” “一九二八年。已经二十一年了,在杭州西湖艺术院。” “谁是你们艺术院院长?”白石问。 “林风眠。” “噢,林风眠。”他想起了北平艺专那段难忘的任教生活,想起了林风眠对他的一段难以忘怀的友情,“他喜欢我的画。原来你们也是文化人,好,好。”他又仔细地看了一下艾青他们的军服戎装,笑了。 他精神很好,叫来了夏文珠研墨、展纸,自己拄着拐杖,移步到画案前,挽起了袖子,凝思了一下,精心地画了三张水墨画。 给艾青同志画的是只虾,半透明的。上面有两条小鱼。画完后,在上面题款; 艾青先生雅正 八十九岁白石 尔后又分别在画上,盖上了“白石翁”、“吾所能者乐事”的印章。 不久,他受湖南一位友人的相托,给毛主席代转去了一封信。这时他才知道毛泽东主席是他湖南湘潭的同乡。过了些日子,他收到了毛主席向他问好的亲笔信。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毛主席,人民敬仰的领袖,在建国之初那样一个紧张繁忙的日子里,仍然想到了这位老画家,亲自写信问候,字里行间,敬老崇文,谦虚有礼,这怎能不使经历了人生沧桑的白石激动万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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