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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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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别看我整天埋头画画,可是这时局,谁不忧心如焚!我也苦于报国无门啊!”白石沉痛地感慨了起来。 “现在不是给你开了门?”醒吾打趣地说,两人会心地大笑了起来。 白石按照与醒吾商定的办法,在广州安顿了下来。在离提学使衙门不远的另一条街上,租了一间铺面小屋,挂起了润格,开始了他的卖画、刻印生涯。 广州这地方,当时崇尚的是清初“四王”一派的画。太仓人王时敏的山水,王世员的孙子王鉴临摹的董源、巨然的画,以及王囗、王原祁的作品。这些画,陈陈相因,毫无生气。但是,那时,不但王公贵族喜好,还影响到士大夫阶级和一般的平民。而对于别具一格、豪放姿肆的白石的画,很多人不认识、不了解,求他的画的人也不多。惟独他的印章很受广州人的喜爱,都称赞他的印布局严谨而富于变化,刀法好,每天前来求他刻印的不下一、二十人,他应接不暇,生活过得十分充实。 醒吾也时常到他这里来坐坐。因为这地方往来人多,大多是士大夫和富有人家,能掩人耳目。有什么文件,交给白石,按约定的暗号,包在画卷里,秘密地递给有关的人,十分稳妥、安全。 天下起了蒙蒙细雨,醒吾提着一把雨具,走了进来,见屋里没有其他的人,悄声地对白石说:“有一件特急文件,送给蔡府那里教蒙馆的周先生。一会儿蔡府来人请你去作画,你带去,相机交给蔡先生。” 白石已经不是第一次传递文件了,心里也踏实、老练了许多,但不知怎样交这封信。醒吾看出了白石的心思,解释说:“你作画时,自有一位先生,三十来岁,一口湖南浏阳口音,看你作画。你与他对了暗号,顺手交给他好了。”接着把暗号交代给了白石。 将近晌午时分,来了蔡府的轿子,把白石接去了。 蔡府为什么要请齐白石呢?原来蔡府借来了一幅郭熙的《窠石平原图》,爱不惜手,可毕竟是别人家的,蒙馆周先生就给蔡大人出了主意,说湖南来了个画师齐白石,功夫很深,何不请他临一幅。蔡大人一听,觉得有道理,于是就这么办了。 白石与主人寒暄、叙谈之后,便来到画室。蔡大人让家人打开长卷,一幅《窠石平原图》展现在眼前。白石移步近前,仔细地看了纸张、色泽、构图、用印,知道这是一幅摹品,不是真迹。他微微一笑,不便点破。不过,临摹到这样几至乱真的地步,也是功力不浅。要不是那个用章,和白石在京时见到的原件,他真不敢相信这是摹品。 好在白石不是为画而来,他心里想着醒吾交给的任务。纸已经展开了,他仔细地研究起画来。主人见他凝神构思,便悄悄退了出去。 他正要提笔临摹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个年约三十来岁的人,笑着向白石走来,操着一口浓重的浏阳口音问:“先生就是湖南湘潭的齐璜吧,我姓周,周鸣,我们是同乡。”他眼睛盯着白石,“来广州好久了了这地方不错吧!” 白石仔细打量了一下他,暗暗高兴,于是说:“古人说得好,‘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这广东也实在好。” 周先生轻轻点了一下头:“这里的花,也不一样,有的华贵,有的淡雅,‘莫羡牡丹称富贵,却输梨桔有余甘’。你说呢,齐先生。” 暗号对上了,白石从袋里取出一卷画,交给周鸣:“这是名画,贵重得很,请先生珍藏。”说着,两人相视而笑。…… 过了夏天,白石接到家里的信,便别了醒吾,回湖南去了。在家没住多久,父亲让他去接四弟纯培和长子良元,他又赶到了广东。 醒吾似乎比过去更忙碌,形势的发展,急转直下,各地革命党的举事,使白石看到了一线的光明,心里也暗自高兴。 他虽然无法想象未来的社会会是什么样子,但觉得总会比现在的好。不然,为什么许多仁人志士,不顾抛头颅,洒热血,前仆后继,为之奋斗呢! 醒吾拎了一瓶酒,在白石眼前晃了晃,高兴而神秘地:“今天一定要喝上几杯,庆贺、庆贺!” “有什么庆贺的?”白石不解地问。 “大喜事,大好事。你猜猜?” “莫非是杨皙子来了。”他听说杨度已经到了广州。 “不,不不,”醒吾摇着头,“我们国家的大好事。”他凑到白石的耳边,细声地说:“老佛爷死了,高兴不?” 白石惊讶地站了起来,兴奋地小声问:“这可是真的。那应该喝几杯。” “邸报都来了,那有假的。要全国吊丧。我们好,关起门来,高兴,高兴。” 记得在北京时,同乡、友人同他详细谈起戊戌之变以及谭嗣同以身殉国的那悲壮的一幕。他到北京后的第三天,特意赶到菜市口,也就是谭嗣同英勇就义的那个地方,默默地凭吊了一次。那时,他决心在樊樊山到京之前离开北京,决计不到慈禧那儿侍奉,谭嗣同的血,给了他深刻的启示。不过,这一点,他对谁也没有说过。 今天他和醒吾一样,确实很兴奋。两人对面而饮,一直继续到深夜。他不让醒吾离去,留在这里,抵足而眠。醒吾向他谈了孙中山、黄兴等人的革命活动,也谈到蔡锣的去向。 “松坡曾经要跟我学画画呢!”白石笑了笑。 “他也是我们湖南人的骄傲,有骨飞。”醒吾说着,醉眼矇眬地看了白石一眼,“现在他回云南去了,将来一定有好戏看,信不信?” “我当时就看他气度不凡,不同意他学画。”白石见醒吾已经沉沉入睡,自己也纳头向里一倒,躺下了。 这年的春节,他是在广州过的。他历来不同意四弟和长子在官府混事,可是碍着郭葆生的面子,又是郭葆生叫他们来的,没有办法。只好等待着。现在时局的发展急转直下,他坚信自己过去的看法是对的,便决意去钦州接纯培和良元回家。 郭葆生听了白石陈述的理由,没有办法,只好让齐纯培、齐良元同白石一起离开。他们三人由钦州到香港,尔后转乘轮船到了上海,住了几天,赶到了南京。 他想专程拜访当时著名的书法家李梅庵,便带了几方印章去李府,可惜,李梅庵外出,他就把印章留了下来,游玩了南京的各处名胜,又乘江轮西行。到江西小姑山时,住了下来。登上山顶,饱赏山河胜迹美景,兴之所至,画了一幅《小姑山图》。 十五年后,他从湘潭回北京,又途经小姑山,便在这幅小姑山图上补题了一首诗: 往昔青山识我无? 廿年心与迹却殊, 扁舟隔浪丹青手, 双鬓无霜画小姑。 他回到故乡时,已经是九月。 从一九〇二年他四十岁起,到一九〇九年四十七岁止,八年间,他五出五归,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游览了陕西、北京、江西、广西、广东、江苏、河北等处的名山胜川,留下了为数众多的画卷,把祖国的山山水水,古刹名胜,草虫花卉,人情世态,一一收入于画卷之中,倾注了他对祖国、对故土的无限眷恋之情。 他实践着胡沁园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期望,开阔了艺术的视野,接触到各阶层的人,了解了各地的民情风俗,临摹了珍藏于朋友之处的历代许多绘画珍品,为他以后的艺术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三人平安到家,年迈的父亲、母亲十分高兴。多年来,一家人很难在一起团聚,不是白石出远门,就是他弟弟出去打长工,始终碰不到一块。这一次,齐家的上上下下,总算是相聚了。凑到了一块。 白石按父亲约定了的日子,高高兴兴地带着一家子,到白石铺杏子坞的老屋里来了。他给父母亲送了当归、人参等补品。给几位兄弟送了几件东西。而他自己用的、穿的,依然是几年前春君为他准备的那几件。齐以德看到白石名望高了,钱多了,但依然这样勤俭简朴,心里十分高兴,一再教育儿孙不能忘本,象白石那样,做齐家的好后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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