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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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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裱画艺人难以掌握的一门技艺,为了使白石能够很好很快地掌握这门艺术,肖芗陔集中了一段时间,边示范,边讲解。 揭旧画是重新裱成新画的关键性的第一道工序。面前展现的这幅四周压上镇尺的宋人仕女画,四尺宽,二尺四寸长。经年累月,绫绢已经很碎了。肖芗陔仔细察看了一下,便动作轻快、自如地在画上干了起来。他从右上边角开始,步步揭起,除了中午饭时间外,一直进行到下午才最后完工。白石一步不离地认真观看,不时寻问要领和注意事项。这样,经过了半年多的学习,他无论裱新画,还是揭裱旧画,都裱得匀整、平贴,挂起来没有卷边、抽缩。 肖芗陔暗暗称奇白石的好学和聪颖。象这一套技艺,一般的人,没有三、四年的功夫,是不可独立地操作的。肖芗陔当年跟着老师学习时,是学徒中比较拔尖的一个,也花去了两年半的时间才学会,而齐白石只用了半年的功夫。他深深感到这位年轻人前途未可限量。自己马上要走了,但是要找个时间,同白石再长谈一下技法问题。 昨晚赶了一幅水墨山水,白石睡得很迟。他仿佛听见有人在敲门。转身一看,窗外艳阳高照。门又“咚、咚”地响了两声。他赶紧穿好衣服,下床开了门,面前站着一位中等身材、白皙的圆脸上微微有些笑意的年轻人。 “你是濒生兄吧,打搅你了。”年轻人深深鞠一躬,“我是黎丹、黎雨民。” 白石忙说:“请进吧,你莫非是胡先生外甥雨民兄?” “正是,正是。”黎雨民十分高兴地回答,“我舅舅早就同我谈起你,一再让我好好向你学习。这阵子因为一些事,一直在外省。今天才得到这个机缘。” “太客气,太客气。没有你舅舅的栽培,哪有我今天!”白石谦逊地回答。 “我今天来,有件事要拜托你。我有个本家叫黎松安,住在长塘,他家父亲上年辞世,托我请人绘个遗像。我同舅舅谈了,舅舅让我同你商量,不知你的意见如何?。黎雨民用期待的自光看着白石,等待他的答复。 “既然雨民兄这样看重我,我一定去。只是手艺粗陋,请多包涵就是了。” “这就是你的客气了,谁不知道‘芝美人’的手艺,就是家父也十分钦佩。” 于是,吃过午饭,白石带着画具和日常生活用品,跟着黎雨民去长塘了。 遗像整整画了三天。因为是胡沁园的亲戚,白石画得格外的精心。无论是面部的表情变化,衣着服饰的款式、颜色,都一一作了认真的设计,使画出的遗像,惟妙惟肖,十分逼真,黎家上下无不称好。 一天傍晚,松安请白石一道,带着画,到他祖父——黎老先生的住室去。 黎老先生住在后花园东隅临湖一个宽大的平房里。室外,假山嶙峋,池水环抱,修竹丛生,显得十分幽静。 黎老先生年轻时,才气横溢,是个名士。后来隐居山林不仕。平生酷爱字画,尤其是宋明大家的山水图,不惜重金,广为搜罗。一生在平静的日子里,以翰墨为友,过着澹泊的、与世无争的生活。 平时,他很少出门。儿子的早逝,给他的精神莫大的刺激。他哀伤至深,常常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暗自垂泪。 松安怕老人太伤心、太寂寞,常常约些朋友到老人这里坐坐,谈诗论画,以分散老人怀念儿子的哀思。 今天他的白石来,也有这层意思。同时,遗像是老人亲自替胡沁园找人画的。如今画成了,应该让老人过目。 绕过假山,越过池塘,是一座一进三开的旧式住房。松安轻轻开了门,带着白石进去后,反手将门掩上。 白石一看,面前的藤椅上端坐着一位胸前飘拂着银丝、面容削峻的老人。白石知道他就是黎老先生。 松安向前微微一躬,说:“爷爷,这位就是齐濒生先生,舅舅的得意门生。” 白石赶紧施礼说:“白石向老人请安了。” 老人听力尚好,嘴角微微一动,慈祥地回答说:“早就听说你手艺高,只是未见过。画好了吗?” “画好了,画得真好。”松安赶忙回答着,把遗像挂在祖父对面的墙上。 老人微微动了一下,要站起来。松安、白石赶紧上前搀扶着老人,走到遗像前,借着夕阳的余辉,遗像被照得通明。老人看着看着,止不住老泪扑籁,喃喃地说:“画的真好,有神韵;特别是眼神和嘴角的笑靥,他活着时,就是这样。” 松安怕老人太伤心,示意一下白石。两人很快把老人搀扶回原来的椅子上。 “你多住几天吧,”老人用干枯的手拉着白石的手,“你也替我画一张,早做些准备,免得!临死又瞎忙一气。” “你老人家说哪里去了,你一定长命百岁。”白石宽慰着。 “生死自然事,谁也免不了。你给我也画一张吧。”老人心情这时平静多了,看着白石说。 “好,好。既然你老人家这样看得起我,我就给你画。”白石笑了。 黎老先生、黎松安也笑了。 白石与松安商定,黎老先失的画像,安排在每天早饭后的一段时间画,因为这时候是老人精力最好的时候。这样,他连续几天,到老人室内画像。老人见这位年轻人如此认真给他画像,很是感激。当他知道白石艰辛学画的经历后,更是感动得了不得。他趁白石休息的时候,要松安把自己历年收藏的珍贵画卷,拿出来让白石观看。 “这些画,是我毕生的心血。”老人面上放射出异彩,“张萱、周昉的作品,流传下来的不多了,就是后代的摹本,特别是赵佶的摹本,也不多见。我这里倒有一轴,是三十五岁时去长沙,在书市买到的。当时右上角有些破损,请肖芗陔给我重新裱了。其他如大涤子、朱耷的,你在沁园那儿见到了一些。我这里的,他没有,你拿去临摹吧,多住些日子,也算是我一点心意。” 老先生的山水画,胡沁园曾同他谈过,说是泼墨淋漓,清淡之中见变化,有石涛的风骨。至于老人收藏了这么多名人的绘画,恐怕沁园也不一定清楚。老人今天全数交给他临摹,他比得到什么都高兴。 松安对于祖父的这个举动,感到意外,甚至惊奇。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他见到这些名画,还是十七岁那年,长沙来了一位名士,祖父搬出这些画,请客人欣赏、品鉴,他当时才借机看到。这是第一次,而且是仅有的一次。而今老人竟然全部把画交给白石去临摹,怎么不令他深感意外呢? “你真不简单,得到祖父这样的信赖。”松安悄声地对白石说。 “我也没想到。”白石说,“我得好好画,好好临,以报答老人的厚意。” 白石在松安家整整住了一个月,把老先生藏画中的珍品,全部临了一遍。 白石在松安家画像和临画的消息,在长塘传开了。在黎家教蒙馆的王仲言和黎松安的许多朋友,都来看白石,大家相聚一起,谈论诗画,十分亲热。 一天夜晚,白石正在临摹,松安、仲言推门进来。他们轻步统到白石的背后,仔细看着画卷上那匹拴在厩内、昂首嘶鸣的马,问:“这是谁的作品?” “唐代韩干的《照夜白》。” “这笔法简练。”仲言侧着头欣赏着:“笔墨不多,可是这强劲的长线空勾而成的外貌,把马画活了,而且那么壮健雄骏。” “想不到你不但工诗文,对绘画也内行。”松安在白石身边坐下,笑着看了仲言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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