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荣臻传(157)

一五七

　　出院以后，他常风趣地对人说：“人生70而拐， 80而车。我的体会是，人过了70岁，行动就离不开拐杖了，过了80岁，行动就离不开手推轮椅了。”但就在这种情况下，聂荣臻仍然坚持锻炼。不能拄着拐杖散步，就扶着手推轮椅或由人架着散步，做体操站不住，就由人在身后抱着他做各种动作。后来实在不行了，就在轮椅上、躺椅上、病床上做各种动作，活动四肢。他就是这样顽强地拼搏着。

　　1991年9月，聂荣臻因心力衰竭住院治疗，经过两个半月，再度转危为安。但回家后，稍一活动，就出现心力衰竭征兆，医生对他活动的限制越来越多。他知道自己病情日趋严重，将不久于人世。

　　聂荣臻对毛泽东怀有最深厚的感情。1992年1月，他叫秘书设法在他办公室里挂张放大的毛泽东主席像，说现在眼睛视力不行，小了看不清。秘书选了两张，一张是毛泽东单独办公的，一张是聂荣臻、贺龙、罗荣桓等元帅陪同毛泽东看空军飞行表演的。秘书倾向后一张，因为毛泽东和聂荣臻的神态都比较好。聂荣臻沉思了一会儿说：“还是挂毛泽东单独办公的那张好。

　　因为后一张，我的像比毛主席的还大，而且贺帅、罗帅的像看不大清。如果要挂集体像，那毛主席一定要在显眼突出的位置，因为他一直是我们老帅们的核心嘛。”秘书按他的意见办了。以后他躺在躺椅上，经常久久地凝视着那幅100×70公分的毛泽东像。

　　2月，他对秘书说：我已经93岁了， 1922年在法国加入中国少年共产党，1923年春转为共产党员，算来已经整整70年。无论从寿命还是革命时间来说，在党内健在的同志中，我大概算是最长的一个了。说罢，脸上露出微笑，又久久地凝视那张毛泽东像。

　　2月下旬，他惦念彭真的病情，要秘书打电话给张洁清，请她向彭真表示问候，并转达以下的话：1.大革命时期参加革命的党内领导人健在的只有四五个了，请多保重，不能走时不要勉强，可坐在车上让人推着走。根据我多年的经验，这对身体还是有好处的。2.自己的心脏病略有好转，但问题还是严重的，胃肠消化不好，谢谢彭真同志的关心，经常着人问候。3.自己已经93岁，入党70年，仍想争取多活几天，看看社会主义祖国建设发展的大好形势。4.我一生，死而无憾，死而无恨。5.现在出版的书刊太多，同一件事情，说长论短的都有，还是任人评说吧。

　　进入3月，聂荣臻的病情日益加重，连吃饭、说话都感到吃力，气喘吁吁。但他仍在关心用中国的“长征二号”捆绑式火箭发射澳大利亚通信卫星的事。开始比较乐观，报上和电视台经常报道发射准备的进展情况，聂荣臻听了也比较放心。但3月22日“澳星”发射失败。这个消息告不告诉他，秘书很为难。告诉吧，怕加重他的病情，但瞒又瞒不住，因为他每天仍坚持听读报和听念文件、看电视新闻。从这样的渠道得知这个消息，反而对他的病更不利。无奈，秘书只好如实报告，同时医生做好了各种抢救准备。聂荣臻听了开始一怔，又是一个习惯性的拍躺椅扶手的动作。秘书连忙说：您别急，我们火箭方面科技人员的技术水平和作风都是过硬的，问题出在哪里，一定会很快查清的。第二天清晨，秘书告诉他，“澳星”已经拆下，完好无损，交外方保存，对火箭正作解剖检查。几天后，原因找到了，聂荣臻听后说：“找到原因了就好。”

　　4月初，解放军总医院发出聂荣臻病情危重的通报。中央和军委的领导人、许多老同志，十分关心聂荣臻的健康，纷纷打电话慰问或前来探望。医生为了聂荣臻的健康，一律谢绝探视。有位聂荣臻的老部下，恳切要求隔着玻璃窗看一眼老首长。医生因为聂荣臻的头脑一直清醒，怕他看到不让老同志进去，感情上会激动，可能导致意外，所以没有同意。

　　4月12日，聂荣臻自感病情沉重，对两位在他身边工作多年的老秘书说：“我的心力衰竭，恐怕很难渡过这一关。”秘书劝他别激动，要安静，医生会有办法的。聂荣臻说：“医生当然在想尽办法挽救，但很难挽救过来。因此趁头脑还清醒，写几句话，就叫做临别遗言吧。”

　　秘书赶紧取来录音机，让共和国最后一位元帅的遗言，忠实地留在世上。

　　聂荣臻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地说：“我已经93岁了，寿命也算是很长的。

　　我入党已70年，从未脱离过党的岗位，始终为党和人民的事业奋斗终生。我虽然对党没做过多大的贡献，但党交给我的任务都是坚决完成的。我坚信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坚信走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是十分正确的。我非常赞同邓小平同志视察南方时的重要谈话。我很想多看一看几十年为之奋斗的社会主义事业兴旺发达的喜人形势，也很想多听一听祖国科技事业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现在行将归去，临别依依，好像有许多话还言犹未荆总之，我衷心希望全党同志在以江泽民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领导下，同心同德，群策群力，为建设繁荣昌盛的社会主义祖国而共同奋斗；同时也希望全军同志在中央军委的领导下，进一步巩固国防，保卫和平；我希望海峡两岸，尽快统一。我希望全国科技工作者牢记科技兴国的重任，努力攀登世界高科技的崇山峻岭，为国争光，为人类进步多做贡献！”

　　听到这里，秘书感到聂荣臻的遗言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深为老帅对祖国对人民事业的忠诚所感动，也为多年朝夕相处的深厚感情所激动，难以自制，泪流满面地啜泣起来。聂荣臻见状反过来安慰说：“死，我是不怕的，这是自然规律，人活百岁，终有一死。我的心力衰竭，很难抢救，你们不要为我悲伤。最后，对所有在我身边辛勤工作的同志：专家、医生、护士、参谋、秘书，以及所有为我服务的同志，表示诚恳的谢意……再次祝我们社会主义祖国繁荣昌盛，文明富强！”

　　5月14日，是聂荣臻一生中的最后一天。和往常一样，上午他照常听工作人员读《人民日报》、《参考消息》，关心国内外大事。听到报上有条消息说，前几天一场喜雨，使北方旱情缓解，小麦长势喜人，聂荣臻高兴地说：“这就好了。”

　　这天，适逢江津来人，召集在京江津籍的同志开会，听取大家对建设好江津的意见和建议。聂力去出席了会议。中午回来，聂荣臻问她会议情况，听完情况后他说，“就是要改革要开放，要不江津不能发展。”聂力说：江津的同志看到了自己的差距，正在设法缩校聂荣臻说：“是嘛，我们江津有一种特产叫米花糖。糖是不错，可是我们的包装上不去，三四十年一贯制。

　　日本人就比较注意包装、装潢。要打出去，就要有所改进。”谈话时他很高兴，再次显示了他对家乡的眷恋之情。

　　下午，他照例听秘书念了文件。当念到当年1至4月全国财政收入大于支出26％时，他满意地点头微笑。当念完一份外交部情况通报后，他说：“这几年我国外交工作搞得不错，形势很好。”当念到一份有关台湾情况的简报时，他深情地说：“海峡两岸的统一是大势所趋，只是时间问题。‘一国两制’是最好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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