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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应该在何种程度上容许党外人士对共产党的批评呢?

  “匈牙利事件发生以后,我国有些人感到高兴。”他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的报告中说:“他们希望在中国也出现一个那样的事件”。这是一个哀伤的声明。但是,毛泽东最初绝没有反对匈牙利事件。这犹如一个不诚实的求爱者,在1957年2月27日,毛泽东在最高国务会议第十一次(扩大)会议上作《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质的问题》的讲话。

  1956年10月,毛泽东缓步走向在怀仁堂中的坐椅,这里在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他穿着睡衣,谈论着从莫斯科发来的调子忧郁的电报。苏方说,波兰的反苏势力正在增长,在这种形势下莫斯科有可能派出苏军进入波兰以维持东欧的稳定,并已做好准备。莫斯科征求北京对此次行动的意见。

  1956年12月4日,毛泽东在给黄炎培(字任之)的信中第一次论述了社会主义社会中存在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的问题,并提出了对两类不同性质的矛质不同的处理方法。

  正是在这种危难局势中,他解释为何要召开这次会议。他回过头去问吴冷西相关的情况,吴冷西是新华社负责人,应邀前来提供最新消息。吴冷西报告了苏联和波兰双方的军事准备情况,总括了波兰工人为反对苏联威胁有准备暴动的迹象。毛泽东严肃地说:“孩子不听话,父母拿出棍子。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出兵反对另一个社会主义邻国完全违背国际关系的原则,更不说在社会主义国家中的原则。这是不能容许的,是大国沙文主义。”

  会议决定告诉莫斯科,中国反对干涉波兰、并反对这次出兵行动。半小时内,苏联大使尤金被毛泽东召来,毛泽东在菊香书屋告知他这一消息,仍然穿着睡衣。毛泽东以不容分说的语气告诉尤金,政治局已决定,要求他打电话立即转告赫鲁晓夫。

  毛泽东开始缩回他的角落了。在国内,毛泽东通知追查“右派”。他认为武汉的学生运动是“小匈牙利”。

  1957年10月29日,毛泽东观看苏联新西伯利亚歌舞剧院芭蕾舞团演出《天鹅湖》,接受演员赠送纪念章。

  赞扬莫斯科扶持的布达佩斯的监控者卡达尔,一年之内他在北京两次宴请他。他在同匈牙利的领导人谈话时表示,在1956年危机中他给赫鲁晓夫发出急件,敦促迅速出兵反对布达佩斯的“修正主义分子”。

  毛泽东对波兰的同情也随之消失了。4月份,他曾宣布将在夏季访间华沙——这将成为毛泽东一生中除苏联外的仅有一次出访,但后来又突然取消了这次访问。1391到1957年底,他开始大谈社会主义阵营的团结,并愿意由莫斯科来领导。

  在北京,由于毛泽东的让步,1957年倒是团结的一年。经济发展在1956年没有出现毛泽东所期望的“跃进”,他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实行的言论自由实验也由此告罄。毛泽东的许多同事在看到这两个倒退之后,不无宽慰地说:“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毛泽东退回来与他们站在一起。

  但并不尽然。自斯大林的神话破产之后,他的内心深处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他对莫斯科根深蒂固的敬重已不复再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内心敲击。他试图走一条更具中国特色的道路。

  3年来,毛泽东的医生一直不允许他吃鸡蛋或鸡汤,因为苏联医生说这些东西对老人的健康不利。某一天苏联医生改变了这种说法,毛泽东的那些亦步亦趋的医生们也改变了主意,毛泽东又能吃鸡蛋和鸡汤了。通过这件事,毛泽东发誓说,绝不能再盲目崇拜苏联道路了。

  毛泽东抱怨说,画他和斯大林的画像,中国的艺术家们总是把他画得比斯大林矮一些。

  毛泽东确实提起过这些令人不快的小节,但他所执行的一系列政策表明,他对莫斯科道路的信仰依然存在,只是有所收敛而已。他对莫斯科相当敬畏,但他不愿公开承认这一点。

  如果刘少奇认为1957年的平稳为解决分歧提供了机会的话,那是大错特错了。刘少奇和毛泽东都热衷于发展经济,但是究竟“怎样”发展,他们之间有分歧。匈牙利事件对他俩都产生了巨大震动。刘少奇认为,较好的生活水平是防止中国出现类似危险的最重要保证,毛泽东则认为要优先重视道德领域的改造。

  毛泽东后来称1957年是糟糕的一年。这年年中,毛泽东写了一首优美而令人惊讶的词《游仙》。这首词是怀念他的前妻杨开慧的。随着缭绕于他身边的云朵,毛泽东沉浸在对美好往事的回忆之中,表达了一种虽死犹荣的心境。

  毛泽东的这首词是答赠一位女士的,同毛泽东一样,她的爱人也是在30年代死于蒋介石的屠刀之下。当时他们四人同在湖南从事共产党活动。毛泽东巧妙地使用双关语来称杨(“杨”又可指杨树)和柳(“柳”又可指柳树):毛泽东和早年挚友柳直荀的夫人李淑一在长沙合影。(1959年6月)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肠直上重霄九。毛泽东接着用了一个古代的神话传说:吴刚由于“学仙有过”,受到惩罚,到月宫去伐桂树。但是他每砍一刀,刀口又会自动长合,桂树依旧恢复了原样。这样,他不得不永远砍下去。

  毛泽东以天国的祝福来赞美人间为正义而战的壮举。词中的“虎”是指蒋介石,泪水则形容心情的喜悦:坐落在湖南省长沙县开慧乡开慧村的杨开慧陵园。

  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这是浓厚的浪漫主义奔放,交织着天国神话、人间欢乐、革命壮举和悲痛的回忆。

  《游仙》这首词并不是毛泽东怀念杨开慧的唯一迹象。在写了这首词之后几个星期,毛泽东在书房里接待了20年代曾给杨开慧和他当过保姆的陈玉英。在与陈的两个小时的谈话中,毛泽东回忆往事,情不自禁地说:“我今天看见你就像看见了杨开慧一样。”从有关这次谈话的资料可以看到,当时泪水在毛泽东的眼眶里打转。毛泽东说:“为什么不每年来北京看看?”他提出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来掩饰他真正的心衷:“来看看这里的发展变化也好嘛。”

  毛泽东对待陈玉英的行为方式与对待其他人尤其不同。他帮助她入座、起身,当她下台阶时又温和地说:“小心点。”对这位女佣来说,她视这种特殊待遇为当然。她以稍带抱怨的温和口吻说:“放松点,我老了,走不稳了,你晓得的。

  江青已于这年的早些时候从苏联医院回到北京,她的身体仍然不佳。毛泽东带着她去各地巡游,但事情总不尽如人意:南京天气过热,青岛又太潮湿,使她患了感冒。毛泽东只好打发她回北京,自己则待在青岛这个北部港口筹划着发动一场“反右”运动。

  在其82年的生涯中,毛泽东只参加过一次国际会议,这就是1957年深秋在莫斯科召开的世界共产党高级首脑会议。毛泽东率领中共代表团飞往莫斯科,同时也参加十月革命40周年的庆祝活动。莫斯科派了两架图-104飞机去接中国代表团。毛泽东、宋庆龄以及毛泽东的医生乘一架飞机,其他中国党的领导人乘另一架飞机。

  在莫斯科机场,毛泽东热情称颂苏联。但在访问过程中,他又几次巧妙地使用了“人民”这个词,来避开说是莫斯科帮助了中国共产党。“中国人民得到了苏联人民的巨大同情和慷慨援助。

  毛泽东觉得他有资格摆点架子。当然,他已准备好要谈一些赫鲁晓夫不赞成的观点,但是又同赫鲁晓夫一样感到要以团结为重。毛泽东在这次会议上的地位举足轻重,正如同一些东欧人士后来抱怨的那样,毛泽东和赫鲁晓夫在他们之间拔河。这样说一点也不过分。

  毛泽东冲着庆祝会发火,便装做不喜欢克里姆林宫的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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