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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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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另一个学友说一些俏皮话来揶揄谭时,毛泽东不再闷声不语了,他激动地说:“让他说,我很感兴趣,让他说吧!”谭继续解释,对一个政治领袖来说,学问是次要的,而重要的是斗争意志。毛泽东被这种看法深深地吸引住,他深思着,就像凝视长沙的红屋顶时那样。 表面上看来优柔寡断的这个流浪者,实际上似乎正在孕育着一种新的世界观。 他又踏进了另一所学校的大门——湖南省立第一中学,但6个月之后就离开了。他对考学已很自信,在报考第一中学的考生中,他名列前茅。 也许有些自鸣得意,毛泽东对学校作了两点批评:“它的课程有限,校规也令人生厌。”这很能说明年轻的毛泽东的性格特征。 一位教员借给毛泽东一本很有趣的官方史书——《御批通鉴辑览》。这本书为他下一步的行动提供了跳板。和课堂上讲的东西相比,他更喜欢这些谕旨、法令以及皇帝的御批等等。于是他决定自学一段时间。 好像6个月是毛泽东兴趣转移的自然跨度,他整天泡在湖南省立图书馆的时间也是半年。 他总是早上开馆就进去,下午闭馆才出来。他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旁埋头苦读,好像一尊低着头的塑像一般一动不动。只是中午出去买个烧饼或几个包子当午饭。 他饱览了现代西方的历史和地理。为了扩大知识面,他又转涉小说、中国诗词和希腊神话,还有改良派严复新近翻译的亚当·斯密、斯宾塞、穆勒和达尔文的名著以及卢梭和孟德斯鸠的作品,毛泽东在《世界英雄豪杰传》中就熟悉了后两位思想家。 他凝视着挂在图书馆墙壁上的《世界堪舆图》。他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地图:中国只是一个国家,与其他几十个国家排列在一起,模糊的边境线把中国与外国分开,中国在这上面不是一个“中央帝国”。 他笑着对爱弥·萧说,在省立图书馆,他就“像牛闯进了菜园子”。他后来认为,这半年的书海生涯对他的生活影响很大。 在不得不和别人共事时,毛泽东表现出一些猴气;但在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时,他又会很有虎气。 毛泽东每晚都回到“湘乡会馆”,这里住满了当过兵的人、学生、过路客和一些虚度时光的闲荡汉。 有天晚上,这里发生了一场武斗,士兵们袭击并想杀死学生。毛泽东此时似乎仍带着点道家自我保护的思想,而不像一位挺身而出的公民。他回忆那个血腥的夜晚时说:“我躲到厕所里去,直到殴斗结束以后才出来。” 1913年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求学时的毛泽东。 房租是不能用读书的热情来交付的。不久,经济上的拮据迫使毛泽东又去查阅广告栏。他偶然发现了教书,一所师范学校的广告吸引了他:免交学费,食宿便宜,毕业后会成为一名教师。 毛泽东的两个朋友也力劝他进这个学校,他们指望毛泽东在入学考试时帮助他们,毛泽东答应了,便写了三篇文章。“当时我并不觉得自己替朋友写文章的行为是不道德的。”他回忆说。他认为这是友谊,他很高兴显示一下自己的文学才能,就像在军队时那样。 三篇文章使他们都考进了这所学校。家里同意了毛泽东的选择并给他寄来了钱,听凭兴趣、率意而为的时代已经结束。在23年后毛泽东回想起当年这段漂泊无定的生活,不禁有些好笑,他说:“从此抵制了所有吹嘘未来前途的广告的引诱。” 政局变得更糟,袁世凯丧心病狂,企图恢复君主制,并要登基当皇帝。在这个银样镴枪头的新复古派和孙中山领导的立场动摇而又松散的激进派联盟间互相角力造成的紧张气氛中,军阀们悄悄登场了。在长沙,一名军阀谋杀了两位在1911年起义次日上台的激进派领袖。到1917年夏,中国出现了两个政府:一个是北京的军阀政府,一个是孙中山领导的广州政府。 日本在蚕食中国,但是没有人出来组织全国性的反抗。军阀乱于国内,列强迫于门外,给中国带来了新的痛苦——湖南的生猪产量十年内下降了一半——在知识分子中间也出现了悲观绝望的想法。 中国虽已脱去旧的外壳,但是还没有获得新生。 这一切现象对毛泽东来说不是坏事。他还是需要冷眼旁观思索,而不是要去做些什么。这是接受良好教育的大好机会,他抓住了这个机会。一段早年的课堂笔记道出了他学习的乐趣:“有了什么念头就随时记下来,头脑里有什么想法就高兴地表达出来,有助于保持平衡。” 毛泽东和其他400名身穿蓝色毛纺制服的学生一道入了学。学校两层楼的圆柱、拱顶和庭院完全仿照英国殖民地建筑的风格(其实是日本式的建筑翻版)。 和中国的一切高等学府一样,第一师范也是一所新学校,但它的设备和条件都不错,而且优秀的教员们继承了湖南的学术传统。 第一师范的外墙上写着校训:“实事求是”,所谓的“事”和这里的建筑一样是中西兼顾的。毛泽东上午读中国历史,午休时间看德国哲学。 毛泽东仍然精瘦,更显出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他的发式、手掌和鞋子都表明他是一位年轻的知识分子,一件灰色长袍取代了肥大的粗布衫。他的言谈举止还是慢条斯理,他不是那种讲起话来滔滔不绝、指手画脚的学生,在聚会时更是很少说话。 通过许多课程的学习,毛泽东选择了自己的路。他阅读了亚里士多德、霍布斯、边沁、柏拉图、康德、尼采和歌德的部分著作。他在斯宾塞的《社会学原理》(Principles of Sociology)中遇到了一个观点,他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是这样解释的:“一则美国的格言说‘吾国说对即对,吾国说错即错’。”他有着广泛的好奇心并对折中主义有很高的兴致。他在给萧瑜的一封信中说:“耶稣被断章取义了,这样做的人未必有罪,即便真的有罪于一个睿智的人来说也不足挂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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