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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撤离武汉(1)


  现如今,日本人的飞机也越来越鬼了,为了躲开那似乎长了眼睛似的高射炮弹,日本人专拣晚上来轰炸。于是夜里刺耳的警报声加上空中划来扫去的探照灯柱,便给武汉的夜晚平添了不少战争的恐怖。

  但也有那不怕炸弹,好看个热闹人们,抽不冷子便溜出防空洞,仰目长空去观那天上的打仗,赶巧儿,看见探照灯的光柱猛然间照往了一架飞机,立时便有几十发炮弹奔了过去,出不了三秒钟,飞机曳着黑烟,歪歪斜斜栽了下去,观战的百姓便会欢呼雀跃,兴奋地大叫:打死小日本!打死小日本!

  自从马当要塞失守,政府便高喊了“誓死保卫大武汉!”,美国人、苏联人,也前来助战。在对外记者招待会上,精瘦的委员长慷慨激昂:“……抱勇往直前之精神,共赴国难,中国绝不能为日本所战败。”

  委员长话虽说得硬气,可私下里仍免不了和日本人勾勾搭搭。老蒋这种忽软忽硬,脚踏两船,躲躲闪闪地抗战姿态使国军在正面战场上节节败退。然而却也有驾了飞机去和日本飞机撞头的勇士,有至死不做俘虏和敌人

  同归于尽的壮士,更有广大人民群众风起云涌地奋起抗战。他们大呼:“凡我乡亲,各备武器,保卫桑梓。”

  为保卫大武汉,聚在“文协”旗下的文人们在干什么呢?

  千户街观音堂少说挨了两次炸,冯玉祥将军担心住在那里的文化人造难,便派人将他们分送到较安全些的地方,老舍也离开了千户街的冯公馆。老舍这天是去孔罗荪家参加“文协”举办的一个晚会,尽管现在飞机常

  来轰炸,不时有炸弹在附近爆炸,令路人提心吊胆,然而老舍此时的心思却在起草着今晚的发言稿。

  “文协”成立的这几个月,各种活动举办了不少,各种会也开得不少,什么座谈会,园会、茶话会,联欢会,而今天的晚会由于有了冯乃超“贡献”的一听牛奶炼乳,锡金的咖啡,再加上何容掏出来的香烟,便显得格外热闹。只是因为实行灯火管制,门窗都闭得紧紧的,二三十人挤在一起喝着咖啡,便感到十分热,不少人一边大口喝着咖啡,一边大把地甩着汗。忽然警报响起来,于是大家便赶紧熄了灯,立刻就有人吵吵,“开窗,开窗,可要解放一会儿了。”

  真是一呼百应,门,窗马上推开了,屋里也立刻透进一层凉气。如若敌机不来,警报不响,人们还真没想到闭灯开窗,透透空气。

  人们这时除了影影绰绰地烟头亮时,便不大看得清邻座的面孔了。

  白天时,邵力子曾一再催促老舍把“文协”撤到四川,委员长已把重庆定为战时的陪都了,不少政府部门都已迁到重庆,要指望军队能守住武汉,如今也没多大想头了。保不齐那一天,政府就要下令放弃武汉,邵力予曾拍着老舍的肩膀戏谑地说,“如今不定,等到大撤退时,怕是便撤不了喽、船、车、飞机一紧张,哪儿也不会单给你们这些文人留位置的。”

  曾有过亲身体验的老舍先生不由得点了点头。“你们抓紧时间开个会吧,看要不要把‘文协’迁到重庆去。”邵力子进一步建议。

  “这么说,政府是要放弃武汉了?”

  邵力子似乎也不便多说,只是摆了摆手:“有些事不能深说,您听我的就是了。”

  不管“文协”开什么会,只要有老舍先生在场,便透着格外的喜性,这似乎成了一条惯例,老舍是“文协”的实际总管,加上他富有魅力的口才,所以许多会都由他来主持。

  老舍是个热肠子的人,“文协”的工作,几乎事无巨细他都敛在身上,朋友们因此更加敬重他,他便更加卖力地干。

  前不久,他主持了“通俗读物座谈会”,因为认真,便分出了士兵的通俗和农民的通俗,老舍并不理会安娥和王平陵争论的各代表着什么背景,他只是身体力行,努力写出大众的通俗。

  在文艺界,老舍努力使自己超脱一些,对各派之间的纷争,他并不近前凑合。他恨透了那没事找事,鸡蛋里挑骨头,专门挑起事端的人。当有人跑到他跟前散布一些闲言碎语扯皮的事时,老舍必得回敬他:“请先生以抗日为重,团结为重,不要吃饱了撑的。”

  可他终究会看出有些人心术不正,就想挑起些是非。当着十分近乎朋友的面,他也会露出怅然之情绪。

  吴伯萧来找他,象在山东时一样,两人二话没说,先挑了一家小酒馆坐下来。三杯酒下肚,吴伯箫便有些神密地说!“我准备到延安去了。”

  “噢,这是件好事、共产党,毛泽东是坚决抗日的人,请先生自重。”“您呢?舒先生?”伯箫看着这位年长的朋友。

  老舍思忖了一会儿,才慢慢说:“我是个无党无派的人,现在国难当头,我相信抗日第一,国家至上的。我是个写家,也没旁的本事,只能为着国家,为着抗战,为着大众多写点文章,多干点力所能及的工作,我想我还是就在这里坚持原地抗战的好。”

  吴伯箫乐了:“舒先生,您可真是个大好人。”

  伯箫走了,越来越多的人也相继走了,老舍照旧为着“文协”奔波,为着文学的,‘通俗”笔耕,坚持着他的原地抗战。

  而今天……今天就要决定“文协”的去留了。老舍心里怪不是滋味。从济南舍家出走,就是为着抗日,可如今又要开始不住脚的走,就要放弃手头正干得热火的抗日救亡工作,这叫什么事?将来身前身后不落下骂名才怪呢。

  所以开会时,老舍便说:“如果坚持要把‘文协’撤到重庆,那么请别人先走,‘文协’大印也请带走,我舒舍予并不金贵,哪有先走的道理。’他这话是冲着冯乃超,吴奚如说的,这二位开会之初便力主老舍携“文协”大印先行入川。老舍虽说的平和,但谁也不难看出那话中的“刺儿”。

  “舒先生,您这是说我呢。”乃超笑了,“我还是刚才那句话,‘文协’是全国性组织,从地理位置上应与中央政府在一起,现在各地分会纷纷成立,难道‘文协’的任务是组织我们这二三十个文人上战场拼命,死守武汉吗?难道你老舍先生开枪射杀了两个日本鬼子,才算是抗日吗?我不多说,让各位同志表个态,看您是不是该走。”

  平时能言善辩的老舍一下闷住了,冯乃超这几句不紧不慢,不急不躁的话,让人难以反驳,老舍只好等待大家的“裁决”。

  会上决定,老舍、老向、何容、萧伯青(文协干事)带“文协”的印签等物尽早登程入川,姚蓬子也在入川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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