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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写家和洋车夫(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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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老舍严肃起来,脸上若有所思,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对克家说:“教授,写家双重桂冠,听起来荣耀。唬人嘛。常言说:两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看来,还是干一行才能专心,才能稳住神儿。”说着,老舍站起身,拿出一个漂亮的扇面,亲手研好墨,捡好笔叫克家给写几个字。克家非常激动,伏下身一笔一划地写来。用臧克家自己的话说:“当年他是一个文坛巨子,而我呢,却是初出茅庐的一个小兵呢。” 从那天晚上起,老舍便下决心辞去山大的教授职务,若情形还不容他做个职业写家,那他也一定要回北京去教书。老舍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回到了北京。 第二天,他找到了齐铁恨,把他从学校拉出来,叫他讲讲骆驼。齐铁恨一愣神几,便呵呵地笑了起来:“您这是弄腾什么呢,怎么又想起骆驼来了?” “你家是不是住在西山?”“没错。” “西山脚下是不是有许多养骆驼的?”“有啊。” “这不结了,我就是请您给我讲讲这骆驼。”于是,老舍便知道了骆驼从何而来,派什么用场等等,反正大概起够写书用的了。 转脸儿,老舍又跑到一个远房亲戚马敬庭家,因为敬庭有一个洋车夫邻居,平日里常坐这个洋车夫的车,因此也就比别人多知道一些车夫的曲折遭遇。先是由敬庭介绍,老舍认识了这位洋车夫。从此,有了空,老舍便往这跑,后来,老舍又结识了好几个拉车的朋友,还有几个巡警。 渐渐地,一篇描写洋车夫生活的长篇小说已在老舍的脑子里酝酿成熟了,他下定决心辞去教职,专心做一个写家了。 但等老舍刚回到山大,他就被人请去了。原来学潮又起,学生和校方两方各不相让,实际上是因为话说得太过,事干得太绝,谁也不好下台阶了。正好赶上哪派也不是的老舍回来了,他就自然地成了中间人。调停的结果是令人满意的,因为诚意,也因为老舍。在山大的科学馆里,老舍代表校方向各路人马致词: “这一次的事情,弄到这个地步,可说是学校办教育的失败(大家肃然),但是听说你们要开火,吓得我三天不敢出来(哄堂大笑)。今天你们都来了,这是一种好现象。现在有些问题,我们仍要讨论一下。你们能互相接受意见,没事儿;不能接受,学校关门大吉……” 这是老舍在山大的最后一次演讲,也是最著名的一次演讲。学潮息了,老舍也递上辞呈,回家写小说去了。 被强烈的创作欲望撩起的激情,逼着老舍终日桌前,以每天几千字的速度不停顿地向前赶着。他管这书名叫《骆鸵样子》。 祥子挨了打,丢了车,却牵了三匹骆驼,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时候,“他忘了一切困苦,一切危险,一切疼痛,不管身上是怎样褴楼污浊,太阳的光明与热力并没将他除外,他是生活在一个有光有热力的宇宙里;他高兴,他想欢呼!” 写着写着,老舍笔下又蹦出一个“虎妞”,那嘴卷起人来,比平日里说话还利落;那坏招儿出的,没有比它再损的了。 样子看见一老一小拉车的,饥寒交加,老的晕了过去,小的还太小,可也帮着爷爷拉上车了。这正好是拉车的命运的两个极端的写照。 “在小马身上,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过去;在老者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将来!” 老舍不停歇地写出了一个又一个的人物,刘四爷、小福子、二强子、曹先生等等。这些人物都仿佛一直藏在脑子里的一个什么地方,这回,一使劲,全自己蹦了出来。 手上忙着,从稿纸上往外蹦几人,手下却也不吃闲地忙乎着。女儿三岁了,已经会提出许许多多缠人的要求了,儿子虽然要求不太多,却因其自由驰骋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而叫大人们不得安宁。“有了小活神仙,家里才会热闹。”老舍写道。他喜欢孩子,乐意给孩子装牛作马,可他又时时忍不住往桌上那摞稿纸溜上一眼,他意识到自己又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刚丢掉教授的职位,满以为可以天下太平地写了,结果本来不太显眼的问题——小冤家们的活动,一下子又涌了过来,真有点儿招架不住了。因为小孩,让老舍明白了许多,也体会了许多。敢情天伦之乐后面意味着多么巨大的牺牲啊。他一面说,“家庭之累,大半由儿女造成,”一面又忍不住随着孩子们的口令,“立正”,“稍息”,“开步走”。他勉励自己当个好爸爸,去适应这种日益复杂起来的挑战。 孩子们总是熬不过大人的。夜阑人静,老舍又伏案工作了。悲剧几乎降落在笔下每一个人身上。虎妞病死了,小福子上吊了,刘四爷落得个孤家寡人,祥子是妻死子亡。祥子思索着: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呀?!是上辈子没积德,横生倒养,把我撵到这个世上,还是自己做孽,惹翻了老天爷,落下个断子绝孙的下场?他喝酒,抽烟。“不吸烟怎能思索呢?不喝醉怎能停止住思索呢?” 老舍大声疾呼:“雨不给富人,也不给穷人;下给义人,也下给不义的人。其实,雨并不公道,因为下落在一个没有公道的世界上。” 夏天之前,《骆驼祥子》写完了。一部传世佳作,在老舍的笔下,悄悄地,悄悄地爬了出来。 九月,《骆驼祥子》在《宇宙风》第二十五期上开始连载。老舍高兴地对编辑说:“这是我最满意的一部作品。”为了祥子,老舍露出了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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