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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连天的东京空袭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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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新京后不久,就听到了日本军队偷击珍珠港的消息。日本开始全面对抗美国,满洲国也在关东军的指示之下向美、英宣战。 战争一打起来,日军势如破竹,接连的占领了马尼拉、新加坡等地,显得所向无敌。然而好景不长,只过了半年,战局立即逆转。日本战况不利的消息获得证实之后,满洲人的生活开始陷入困苦,物资改用配给制,物价水涨船高;满洲生产的谷物大部分都运到日本去,只配给高粱给满洲人。 “我们流血流汗种出来的小麦都给日本人吃,我们自己只能吃高粱,难道日本人认为我们满人只配吃高粱吗?” “不管再怎么认真工作,生活还是苦。这不是我们的错,都是因为日本人任意的发动战争造成的!” 在新京的街道上,满洲人之间无不窃窃私语地埋怨着!然而关东军却说:“在战争获得最后胜利之前,你们就要忍耐。”还压榨我们要献出金银财宝与金属用品。 就在这时,皇帝身上发生了一件极悲惨的事,他失去了最宠爱的他他拉贵人。 在清朝宫廷里有分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等七个位阶。据说皇帝有同性恋的癖好,似乎与婉容皇后的关系也不好,但皇帝很中意我们结婚那一年他所迎娶的他他拉贵人,而贵人也很会侍奉皇帝。我们一到新京时还曾马上应皇帝之邀,与溥杰和弟妹们一起到他他拉贵人的住所吃饭。那时她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十七岁少女。 虽然贵人原本身子就体弱多病,但怎么也难以置信,三天前我们才一起高高兴兴吃过饭而已,现在却突然传来这个噩耗,着实令人震惊。 依照宫廷的习惯,一般生病时,皆由御医施以中药处方治疗。听说当时宫廷的御医诊断结果判断为伤寒,然而,宫内府的御用挂吉冈大佐叫来军医诊断,说是栗粒性结核并发脑膜炎,便替他视为眼中钉的贵人打了一针,并让她服了药,不料她在隔天早上就离开人世。 在之后的东京审判席上,皇帝曾举证杀死贵人的凶手是吉冈御用挂,但真相到底迄今还是个谜,不过,这个证词道出了皇帝是如何的不信任吉冈御用挂。 不过,那天清早,吉冈御用挂一接到讣报,立刻送了致哀的花圈到皇帝那儿,并听说贵人过世没多久,他即捧着其他日本女性的照片,向皇帝推荐贵人的候补人选。所以,皇帝会作如此的证言,也不无道理。 看在旁人的眼里,皇帝的伤心模样令人感伤万分。皇帝为她举行盛大的葬礼,并封之为皇贵妃,原本还打算在奉天清朝的庙宇附近,建造他他拉谭玉玲贵妃的墓所,后来因关东军的反对而未能实现,不得已只好将遗骸安置于新京的寺庙里,让禁卫队来守护。 一九四三年的秋天,战况日趋激烈,溥杰进入了陆军大学校就读,我们在东京的麻布狸穴住了下来。而早在这年春天,慧生因为要上学习院的幼儿园,于是先行托付了要回国的妹妹一起带回日本。 隔了半年之久再见的慧生,与在满洲时一样,健健康康的。她住在嵯峨家双亲位于东横线的日吉住处。只是当时慧生穿着简陋的粗制布衣。因为当时已不如四年前先生还在驻日满洲国大使馆执勤时候的情况,所有的衣服、香烟都已改用配给制了。 此时的慧生,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每周两次到位于世田谷用贺的铃木镇一老师家上小提琴课吧!她一边上幼儿园,并从未间断的学习小提琴,从宽敞的教室,可以看到阳台外绿油油的草皮,在这儿和同伴们一起享用瓦鲁托拉多夫人亲手作的小饼干似乎也是慧生的乐趣之一,因为当时并不是那么容易吃得到甜食。 一九四四年,战局节节恶化,物资也越来越贫乏。更悲惨的是,连面粉都是采配给制的。演变成有钱也买不到东西的时代;加上我们手头越来越紧,所以真的是无可奈何。 但我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如此的感谢溥杰随和又恬淡的个性。他虽然出身于醇亲王贵族之家,但是不管是吃面粉团或是杂粮类的食物,他从来没有半句的怨言。 寒冷的冬夜里,当时我们所用的,与其说是暖炉,其实只有一只小火炉,先生常披着毛皮里布的中国式外套,把双脚放在火炉上取暖,夜读到三更。 皇帝知道这件事后,曾要他别太用功累坏了身子,并送了些起司、肉松、肉类等熟食、还有日式饼干等给我们。在食粮不足的当时,这对我们帮助很大,但是先生偏偏是个不喜欢独享东西的人,因此常常大方地将食物分送给朋友。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女仆们也陆续被征召至前线。先生所就读的陆军大学校里的一些身居要职的教官,也逐渐被迫出征到前线战地。到了一九四五年,实际情势已经面临即将被封锁的状态。既然这样,便没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东京,我们于是决定再次回到新京。 就在整理好行李,做好随时都可出发的准备之际,十二月的天空,遭遇了恐怖的夜间空袭。 那天夜里,B29战机投下烧夷弹,狸穴附近化成一片火海。恰巧溥杰因演习外出不在,剩下的佣人也动员加入灭火的行列。我在家中,紧紧地抱住慧生和嫮生两人,真是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担心害怕的事了。 高射炮轰隆隆的响着。加上炸弹爆裂的声音。B29战机急速下降的爆裂声响和落下的炸弹声,听了令人胆颤心惊,女儿两人害怕地躲在我的怀里。窗外烽火连天,把夜空染成一片红色的火海,到处听得到求救的惨叫声。我心里抱着必死无疑的准备,期待这恐怖的一刻赶快过去。 爆炸声终于停止了。还来不及喘口气,已看到宪兵队赶了过来,说有一颗重达二百五十公斤的未爆定时炸弹的尾翼,卡在隔壁邻居家的屋顶,不晓得何时会爆炸,要我们赶紧到别处避难去。话虽这么说,但四处烟雾弥漫,真不晓得往哪里逃才好,心想要是逃错地方,一定会被残酷无情的大火或浓烟给呛死。既然如此,只好听天由命了!我抱着慧生和嫮生,坐地不动念起法华经的佛号。很幸运的,听说工兵队实时赶来隔壁家,把炸弹拆除,才免除了一起爆炸事件。 但是,隔天一早,东京街头到处又开始燃起了熊熊大火。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将火势扑灭。天色又再度陷入黑暗,说不定今晚又有空袭,于是便做好心理准备迎接这第二个夜晚。我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抱怨溥杰因演习而不在家,因为他在身旁的话,我就不会感到这么的害怕了。 今晚如果又有空袭,火势扑向家里面来的话……我假设了最坏的状况。要是真的这样,带着一个孩子也许还能容易逃出,二个的话,就真的一点自信也没有了。 我一整晚都没阖上眼,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幸好那天夜里没有发生空袭。 天一亮,我小心翼翼地走到电车铁轨附近一看,大马路上停着几部消防车和宪兵队的车子,其中有几个人已经气绝身亡了。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些人都是赶来救火,却被浓烟呛得窒息而死的。 要是前天晚上,我也在浓密的烟雾中奔逃的话,不知是何种下场…… 我在晨光之中望着经过整个昼夜后仍袅袅上升的白烟,心中体会到生命的无常。 仔细想想,中国全国上下也曾有过相同的景象。因为在过去的八年当中,日本军队就是这样大肆进行摧残与蹂躏的。那时的我才头一次了解到中国百姓所遭受的疾苦。在那之前,我还自以为很了解,后来才觉悟到原来自己明了的不过是观念上这些表面的东西罢了。 一九四五年二月,我和先生带着嫮生,乘坐军用机回到新京。留下慧生一人在日本,因为她还要上学,所以便决定让她寄留在日吉的娘家。 天还没亮,在羽田机场,慧生带着笑脸对我们挥手。 (假如内地越来越危险的话,马上知会我们一声……) 我喃喃自语,为的是消除再次离别的寂寞。如今回想起来,这一别竟成了先生与慧生天人永隔的最后一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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