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王妃日满亲善之子

日满亲善之子

　　在满洲渡过的第一个冬天，真是寒风刺骨。外头零下几十度的气温，是我这辈子还未曾有过的经验。如果不是特别需要外出赴约，我都待在有暖房的家里足不出户。

　　这里和日本不同的不单单是气候而已。与中国人交往后，我开始发现双方在风俗习惯上有许多令人讶异的不同之处。

　　例如，在日本有一句祝贺语“鹤千年、龟万年”，反观在中国，龟则带有忌讳，并不讨喜。此外，鸳鸯是用来形容恩爱夫妻的象征，因此祝贺的场合时常用到鸳鸯。

　　在日本，葬礼时才会使用的莲花，这儿却是用在庆祝的场合；还有，中国人会把松木种植在墓地的周围，这也和日本不同。

　　此地赠礼的风俗也曾引发我的疑惑，在搬入新居时，我们收到了成堆来自亲朋好友的贺礼，我不知该如何回礼，于是跟丈夫商量是不是回赠一个花瓶？没想到他笑着回答我说：“中国人很忌讳用单数的，要回赠的话，就必须是二或四这样的偶数才行。”

　　“你说四个吗？在日本四和死同音，是很不吉祥的数字呢！”

　　没想到地方不同，差异这么悬殊！我也曾经因为日本与中国间风俗习惯的差异，而遭遇过多次的挫折。

　　有一天，我在受邀的友人家中，对着一件漂亮的饰品赞美了起来，没想到对方却将它送给我，令我不知如何是好。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中国，如果你称赞了主人家的东西，就表示在暗示对方自己也很想拥有。

　　奇怪的不只这样而已。像是如果受邀作客用餐，客人习惯会在餐具底下放些钱币，据说这是用来作为当天侍者们的小费。如果作客当时有小孩子出来问安，礼貌上也必须给些零用钱。

　　在新京渡过了将近两个月后，十二月二十三日这天，当地有个送灶仪式，它是用来感谢灶神这一年来的保佑。灶神当天会回到天上，然后在接神回来之前的这段期间，灶炉里都不可以起火。在这一天，大家都会吃一种由砂糖和糯米做成的糖瓜。

　　从送灶仪式可知道，“灶”在中国相当受到重视。当天晚上放完鞭炮之后，祭主先行跪拜，接着依照家中男子的年龄顺序行磕头礼，并在灶中起火，恭送神明升天。在送神的这段时间里，家人会在院子内堆放一些芝麻秸，称为“踩岁”。

　　在农历年的除夕夜，踩岁是宫廷与皇族为迎接新年所举行的主要仪式之一，我们踩在铺有芝麻秸的步道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别有一番风情。

　　春节（正月一号到十五号）算是中国最大的节庆。在十二月三十日则有迎神的仪式，当天整晚灯火通明、爆竹声此起彼落，大肆庆祝。我们也在这时进宫向皇帝行三叩礼请安。

　　平常遭禁止的双六棋、麻将等赌博游戏也在这天的晚上暂时解禁，男男女女轮番上阵，一较输赢。赌金是来自皇帝所赐的压岁钱，它是以代表皇帝的黄色纸张包裹着五十钱银币，并重迭有三吋高，最顶层还贴着写有“岁岁平安”的红纸。

　　这压岁钱是皇帝赐予的“额外奖金”，只有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才可以使用。

　　半夜十二点，我们以三跪九叩之礼向皇帝恭贺“新禧如意”，新的一年就此展开了。

　　正月一日，我穿上中国式的礼服进宫，这一整天都在宫里渡过。

　　我所穿的礼服是缎面刺绣的长衬衣，上面再罩上背心；鞋子是厚木高底鞋，头上梳个“两把头”（注：满清已婚妇女常梳的发髻样式），并装饰着许多花和宝石。

　　这场合所行之礼称为“控手礼”，右膝跪地、右手举起、脸朝右侧。因为这样的姿势，头上笨重的宝石和花饰才不至于掉落下来。

　　回到家后我才知道，原来皇帝曾跟溥杰说了一句：“浩这么穷，实在可怜。”我猜想，也许是我头上那些饰品看起来很寒酸的缘故吧！于是我赶紧向外婆讨救兵，请她寄来一些项链、耳环、手链，但终究还是无法媲美在宫内府里所看到的宝石，那些全是清朝统治四百余年以来的传承之宝。

　　中国在过年的十天中一定会吃饺子，这个习俗不分贫富皆同。这段期间内会事前准备好一些菜肴及饺子冰冻起来，初一当天就不下厨了。我们在宫内府品尝了一些蔬菜饺子和年糕，还有其他的料理。

　　对爱新觉罗家族而言。另一个可媲美过年，同样有着重大意义的节日就是万寿节——皇帝的生日。正确的日期本来应该是正月十三日，但由于和过世的皇帝忌日同一天，所以便改为国历二月十六日。

　　不过在农历的一月十三日这天，惯例上还是有很多爱新觉罗家亲王之下的贵族们从北京远道而来祝贺。

　　万寿节当天，宫内府举行祝贺会，皇上会穿着清朝的礼服在先祖灵前三跪九叩祭拜；我们则穿着与过年时一样的礼服装扮进宫，向皇帝行祝贺礼。然后献上翡翠与玉等作成的如意，恭祝皇上“万寿如意”。

　　此外，我会将事前准备好的贺礼一并献上。记得有一年，我准备了日本山梨县产的水晶，水晶石里还隐藏着草、虫、水等物质，堪称稀有。皇帝看了非常中意，将它带回宫廷，我为此深感欣喜，因为呈献给皇帝的圣品多到可谓堆积如山，且多半都是直接被送进了仓库。

　　这次的万寿节，我也向两位从北京来的亲王行请安礼。所谓的请安礼是在问候时将左脚蹲下，双手放在右膝盖的上头。结果不知怎地，两位亲王面无表情，还一人脸朝右、一人脸朝左。

　　我吓了一跳，赶紧小声的询问丈夫：“我是不是失礼了？他们是在生气吗？”

　　没想到丈夫却笑着回答说：“他们婉拒你的礼。这叫做旋跸避拜。”原来这是当你自觉没有资格承受对方的礼时，用以婉拒的表现方式。这时会将脸朝右或朝左侧，并且起身。这让我重新见识到宫内府里阶级分明的规矩。

　　宫廷里还有许多其他的节庆。一些重大的节日像是正月十五日的元宵节、三月三日的蟠桃会、五月五日的五月节（端午节）、七月乞巧节（七夕）、七月十五日和十月十日的盂兰盆会，以及八月十五日的中秋节，这一天我们也会收到具有宫廷传统美味的月饼。

　　万圣节结束后，我们家中有了重大的喜讯——令人引颈期盼的小婴儿诞生了。

　　公元一九三八年二月二十六日，我在新京市立医院顺利生下了女儿。据说很多人前来医院祝贺，其中一位就是宫内府御用挂的吉冈，只有他，一听到生下来的并非男婴，随后便将手上的礼品丢给部下，转身拂袖离去。他送的礼物是一件白色的松鼠皮外套，听说他原本准备了两种绸带，如果是男孩就用水蓝色；女孩就用粉红色的。想必吉冈大佐一定非常不希望绑上粉红色的吧！

　　女儿出生的消息传开之后，各方来的贺电不断。皇帝也御赐了祝贺词，还派人每天送来口味不一样的滋补养身汤。另外，我们还收到了许多人赠送的纯金项链，我想这应该是中国的一种习俗，相当于日本的“护身符”。但是这第一次的经验还是令我吃了一惊。

　　七天后，我们为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慧生”，希望她成为一个智慧高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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