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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五百零四小时〗

  1945

  今夜,我歇宿在太平洋滨的三栈小村。这里有高山流水,蕉林修竹,风景幽美,环境清静。经过六天奔走,来到这一个山村,获得了一时安息,实在感觉到非常愉快和舒适。尤其是同战士们住在一起,他们对我的态度是如此的热情和亲切,使我受到了极大的感动,亦得到了很大的安慰。在这里,看不到一般社会所有的虚伪和欺骗以及争权夺利的现象。我们的官兵只知道如何锻炼自己的体格,学习战斗的技能,准备为国家复兴作最后的一战。

  月明之夜,独自坐对茫茫大海,念国难,怀大陆,思潮起伏,心情忧惶,惟望早日能了此一生复仇雪耻的志愿。我深深相信,只要我们都能以孤臣孽子自居,以国家安危为己任,人人都能肝胆相照,精诚团结,脚踏实地,埋头苦干,则最后的光荣胜利终必来临,国家未来的命运终必能得到自由和独立。这亦我们唯一的奋斗之路!

  走到营房前面,在月光下同官兵们坐在一起,倾谈心事。在谈话中,我发现他们很多人曾在抗战胜利之后到过东北,同共军作过无数次的激烈战斗,其中并有负过好几次伤的。他们告诉我很多有关战场上的情形,以及当时的政治情况,一直到深夜才散。我回到自己休息的地方,在这个静悄俏的夜里,九年前那段对国家命运有重大关系的东北交涉的往事,像海潮般涌上心头,一时百感交集,难以入睡。

  我相信,不但官兵们不明白那时的实际情形,就是许多在政府里负重责任的人,也不会了解这一段事实的真象,甚至他们还对政府有过不少的误解和指责。我常常感觉到,许多干部不能体谅政府当局处境之难,用心之苦,这是在政治方面最值得我们忧虑的事。

  一个真正忠党爱国的干部,不但能够为党国冒险、吃苦、负责,更应该时时替党国设想,事事替党国打算。因为在我的脑筋里有这样的思想,所以引起我出版这一本书的意念。这是我在东北时候(中华民国三十四年冬季)的一段日记。今天,把它公开出来,目的就是要使一般干部更清婪地认识我们党国处境的复杂和敌人的阴险。一切困难的克服,一切问题的解决,都要我们反求诸己。唯有用自己的双手,流自己的血汗,才能开辟国家光明前途!

  今天,我们的处境依旧为复杂险恶,艰难困苦。我们必须以冷静坚定的态度,勇敢奋斗的决心,来渡过目前的难关。我坚决相信,这难关必可渡过!

  §中华民国四十三年四月十六日写于花莲三栈村

  十月二十五日

  今日为余去国赴俄求学之二十周年纪念日,而能在长春与当时同行之天僇、世杰二兄共聚一处,更多感念。回忆往日之生活与事业,东奔西走,迄无一成,尤觉慨然。傥再不专心致力于救国大业,后悔必无及矣。

  十月二十六日

  ×××由渝返长,我方决定暂不在大连登陆,或可打开僵局耶。下午,俄顾问巴某来见,彼代表马林斯基正式向我方说明,谓自我行营人员来长春后,各地多发生反俄行动,并声明不准我行营人员出外视察。巴某语意,似指所谓反俄行动,间接与行营有关;而其语气与态度,则完全带有恐吓性与警告性,确实使人难受。余思自行营驻长以来,各地不会有反俄行动,且知行营为适应当前需要,屡经宣告,必须切实奉行与俄保持友好之国策。而巴某今竟制造此种空气,必须执行其既定策略,以阻碍我政府之接收东北也。俄方本无特权制止我行营人员出外视察,但为免除不必要之纠纷,拟暂时不提此事,以谋重大事项之解决。

  天僇、北海二人,今日返渝。余本不愿北海远离,惟因其妻在渝即将分娩,故准其所请。而天僇因与其友人在沪合股贸易,亦不得不允其返渝,人最不可有钱,天僇革命性已渐告丧失矣。

  长春警察局长易人,闻由共军派人担任,此事极可重视。

  近日于烦闷时,每作儿戏之谈答;当时差可解忧,事后转增烦闷。忠厚如余者,决非办外交之人员也。

  十月二十七日

  余对巴某声明,拟作郑重之反声明。上午,细心研究余之声明内容,并先写成俄文稿以免有误。下午,约巴会面,而俄方联络官,则谓不知巴在何处,余深受刺激,但为国家而忍气,固所宜也。马林斯基对×亦避不见面,此或俄方作政策转变之准备耶。寓居无聊,午后与世杰街头散步。晚睡前,小立阳台,人初静,风乍起,东望明月上升,树枝摇曳窗前,心中不知所思。国家无实力,不得不动心忍性也。

  十月二十八日

  今日突然想起:步日曾评余为野马,此使我警惕之处颇多。

  上午,急待巴顾问回音,后知其于下午三时见余。晤面时,余除再度表明行营态度外,并希望两方合作,防止一切反苏行动。巴某态度之骄,架子之大,实在难受。此将益增国人对俄之痛恨,而余亦更能体认忍辱负重之深义矣。晚在门外散步,与俄兵谈笑甚久,盖同低层之浑朴俄人闲谈,倒还有真情流露也。余讨厌装假,痛恨虚伪。

  世杰肺病象征,已相当明显,深为其健康忧虑。

  阅北平报,知关内局部之战已起。近二日来,因过分受刺激而不安。

  十月二十九日

  风湿病复发,右腿发麻。昨一夜未睡,为准备对俄三次会谈资料,直至深夜二时方休。今午与××研究谈话内容,与余所准备者大体相同,遂注意复审重要问题之译文,因一字差误,可以影响整个交涉之精神也。下午一时会见马林斯基,彼对重要问题,皆不作正面之确定答复,即关于葫芦岛我军登陆一事,俄方亦不愿作安全之保证。且彼对我行营,公开表示不满。经过此次谈话,益信所谓顺利二字,已不复存在于东北接收中矣,但亦不必着急也。

  杜聿明总司令四时抵长春,七时余复陪其见马,商谈我军登陆有关诸事项。

  十月三十日

  ×××以为一切有办法,此险象也。年轻人做大事,自己对自己又无把握,害人且害事矣。中午在机场等候飞行员约一小时,与俄国司机谈话数则,亦解闷之一法。午后见中央社记者,说明余处理东北问题之意见,必须有一定不变之态度与方针,既不可因交涉好转而得意忘形,亦不可因恶转而遽即悲观,更不可脱离中心之立场,要在大胆细心,踏实去做而已。意气用事,有害而无益也。晚与×谈我军登陆问题。

  今晨早起,见窗外小雀,在阳光之下,东西飞跃,凝视良久,转为此小雀可怜。明日为领袖诞辰,全国同申庆祝之日也。行营本欲作盛大庆祝,举行大宴会及游艺,余则认为不必。盖此时此地所需要者,端在埋头苦干与任劳任怨之事实表现。亦唯如此,方能安慰领袖之心也。

  十月三十一日

  晨起作家书,禀告父母以近来心得:一为有决心始能沉着应变,有信心始能见危不退;二为做事可用不同之方法,待人可持灵活之态度,但一离中心立场,必归失败。正午参加庆祝领袖寿诞之宴会,聚而祝者三百人,此时此地庆祝领袖华诞,实具有特殊意义。×饮甚豪,谓俄方既应我军登陆葫芦岛及营口,交涉定可由此而得顺利之结果。当时余思×之年龄匪轻,阅历亦多,何尚幼稚乃尔,或亦因其未尝吃过苦头之故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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