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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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恽代英由于劳瘁,他的脸色总是苍白的,而他还抽出时间帮助我学习。他利用每天清早5点起床盥洗的一点间隙教我读英文,在洗脸漱口时,听我朗读旧课,检查我是否学懂了。到他洗漱完毕,吃“鸭儿粑”的时候,边吃边教我新课。鸭儿粑是椭圆形的黄色米糕,乃川南特产小吃,因形同初生的鸭儿得名,一个铜子一个。他每天早餐都只是吃三个鸭儿粑,外加一杯开水。 泸县的市民、学生、中小学教员等,每逢周末,都喜欢到白塔寺“通俗教育馆”的大会场听恽代英演讲。他讲的每个问题都分析得很清楚。他一口湖北话,口齿清晰,言辞通俗易懂,态度和蔼可亲,吸引力极大。听讲的人愈来愈多,会场容纳不下,他们情愿站在会场外面隔窗倾听。那时没有扩音设备,好在恽代英嗓音宏亮,谈吐从容,即使隔窗很远的人也听得清楚。 每逢星期或假日,恽代英还带领教员和学生一同去郊外远足,泸县郊区是有名的花果山,桃子、李子、柑子、袖子。橙子、荔枝、桂圆等等,满山遍野,鹅黄、嫩绿、绛紫、胭红,色彩格外鲜艳。这儿还是蜂蜜的特产区哩,那醇香的味儿,闻着也够人陶醉的了。游览的路上,恽代英不放松我的英文,指着各种水果一味地问我。我们心情愉快地登上钟山顶峰,席地野餐,眺望沪州全景。每次都是尽兴而归。我们打破以往先生对学生摆架子,学生见先生就畏首畏尾的坏习惯,师生关系极其融洽,大家特别乐意与恽代英接近,感到只要和他接近,思想就会开朗,精神就会勃然奋发。 附属小学的女教员们,每逢周末也都去听恽代英演讲。会场座位不够,我们就挤在演讲台上,坐在恽代英背后听讲。有一次,散会后人都走光了,我们三个女教员手挽手,我夹在中间并排走回学校,中途,忽然有人从背后猛力把我的左右两个同伴推开,使劲地抱住我,不由分说在我的脸上猛吻一下,就回头飞跑。我们连忙追赶狂徒,高喊:“捉强盗啊!”眼望着这坏蛋从十字路口岗警前面跑过,一拐弯就不见了。我们气极了,只好从那稀疏暗淡的路灯(四方形玻璃盒内放着的油灯)下,默默地走回去。我的心里完全明白,这是一支破坏我们活动的冷箭。反动势力已经伸出它的魔爪对准我们了。 回到学校,大家看到我们乌天黑夜回来,面有惊慌神色,不知为的什么。和我们同行的胡兰畦(四川著名的进步女性,当时也是小学教员)顾虑人们在思想上对于女教员的轻侮,就撒了个谎说:“德君的金质胸章给强盗抢走了。” 我心里很憋气,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不曾合眼。等天刚亮,英文书也忘记了带,就跑到恽代英那里哭了一场。 “小学教员不干了!”我说:“我要离开这里,到革命的最前线去,我要一脚踢翻这个鬼世界,哪怕牺牲生命在所不惜。” 恽代英慈祥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但不太洁白的牙齿,沉重而略带讽刺地说:“这个社会,怎么能容得下你这样的女孩子呢?在妇女剪发运动中,你做‘剪发匠’,剪掉了那么多妇女的头发,你还同男人一起宣传新思想,用旧眼光看起来,当然都是大逆不道,不守清规的了。这些豺狼,自然要对你下毒手。” 恽代英沉思了一会儿,接着又抬起头来说:“别着急,出路总是有的,我有办法帮助你先离开此地。” 什么办法呢?以前,我曾向杨森建议,保送100名青年男女赴欧美留学。于是他就向杨森说,提前拨100元给我做路费去法国。杨森同意了,我便带上这笔钱离开沪州,先到上海,再作打算。 恰好,上海平民女学校,极需要人参加筹备开学,工作部的事情正等着人干。我就这样做了平民学校的工作部部长。朋友们取笑我:“啊呀,黄毛丫头当部长啦。”平民女学校于1922年春开学了,我人在上海,可心在法国,但工作又确实要我留下,有什么办法呢!我只好先服从大局。 平民女校开创之初,阵容确实可观。陈望道、施存统。沈雁冰等是文学部教师,柯庆施、沈泽民和我在工作部工作。工作部的车间有12部织袜机器,4部织毛巾的机器,再加我原来在四川省立女子实业学校时学会的手艺,便可制造些轻工业日用品。可是开学后的劳动实践很不理想,能够经常在车间生产的人只有我和技术员阿金,我织袜子,她织毛巾。由于生产的人少,收入自然少了。这样,只能依靠文学部学生半工半读的劳动来支持学校起码的开支。 女作家丁玲,那时叫蒋冰之,女教育家王一知,原来叫做杨代诚,瞿秋白的第一个妻子王剑虹,都是平民女校文学部的学生。 李大钊、陈愚生等经常三。两两,到平民女校二楼亭子间商量事情。有一次,李大钊来得比较早一点,他叫我上楼去,又把亭子间的门关好,轻声细语地问我; “你在工作室里,能注意到窗外的事,自己人来的时候,你处理得很对,万一有别的人来,你怎么办?” 原来,李大钊担心我年轻幼稚,当他们正在开秘密会议的时候,会把别的人也放上楼来,他便教我怎样对付陌生人。 上海平民女学校,因没有经济来源,到暑假以后愈加窘困,竟至无力再开学了。1923年,邓中夏担任上海大学的教务长以后,原来平民女学校的教师学生一并转到这个培养革命干部的大学里,许多学生后来成为革命的种子,遍布中国。 1922年7月,李大钊、邓中夏、恽代英、陈愚生、杨贤江等在上海聚齐,到杭州西湖去召开少年中国学会年会,把我也带到西湖去了。他们不放心我单独一个人留在上海。 在杭州召开了少年中国学会杭州大会。开会那天,正下大雨。我们走出湖滨旅馆,乘船摆渡到了湖心亭桥边。这时水涨上来淹没了桥上的通道。怎么办?我毫不犹豫地脱了鞋袜,赤脚趟水过去。 “哈,还是强盗婆有办法!”有人嚷了一句,接着一阵爽朗的笑声,大家也脱了鞋,纷纷趟水而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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