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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走出鲁迅故居,沫若又访问了书画家徐渭故居——青藤书屋。这古色古香的小屋前相传为徐渭手植的青藤,以及藤边的天池,无不引起诗人的遐想幽思。此间库藏的徐渭书画珍品,更使沫若叹为观止,不忍离去。当然,沫若也没忘了前往陆游因婚姻失意而题写《钗头凤》的沈园一游。

  转眼已过半月,沫若于十一月初泛舟武夷九曲溪进入福建境内。武夷山一带的“崖崖壑壑竞仙姿”使他迷醉。这一段路皆舍车乘舟,为的是想体验郑成功当年由水路行军的滋味,当然郑成功是在海上行舟,颠簸一定更加剧烈。至福州小憩后,沫若即乘汽车途经莆田、泉州赴厦门。在泉州时参观了开元寺,寺内大殿中有铁香炉一座,重千斤,为郑成功之父郑芝龙所献。遗憾的是,五里桥头附近郑芝龙旧邸已无踪迹可寻。

  到达厦门之后,下榻鼓浪屿。沫若对这个美丽的岛屿充满了兴味。第二天就急不可耐地参观了郑成功纪念馆,他聚精会神地观看了每一件陈列品,由于有的画挂在墙上,看不清上面题的字迹,他便讨来了靠背椅,借助人们的扶持,站在椅子上仔细地辨认、琢磨。一位工作人员拿来了一块古银币,据漳州民间传说称它为“郑成功大元”,可是因为缺乏考证,所以不敢贸然将银币公开展出。沫若拿在手中反复鉴赏,只见正面铸有“漳州军饷”四字,下方有一花押,后背有“十足鈫银”的字样。但这花押系由何字组成,当时他辨认的结果,认为是“成功”二字。这天晚上,他为银币上的花押颇费思忖,久久不能入眠。

  日光岩就在鼓浪屿上,上面筑有郑成功练兵的水操台,为要攀上顶点,沫若汗流浃背,脱剩一件衬衣,仍不畏艰险地拼命往上爬。登上日光岩,他在郑成功留下的屯兵遗址等古迹畔仔细考察了一番,好象亲眼看到了“国姓爷”率领数万将士,山呼海啸般操练的壮景。

  访问厦门大学时,沫若与文史方面的教师一起座谈了有关郑成功研究的问题。他肯定郑成功收复台湾是中华民族反抗外族侵略的一个壮举,说:“如果把它写进剧本,照我想,其情节之生动,气魄之宏大,当不亚于《甲午海战》。”会上讨论到“郑成功大元”,陈文松副教授端详了摹本,比划了一下,说道:“郭老,那花押应该是‘朱成功’三字的合书。……”沫若听了,欣喜若狂,一迭声说:“对!对!有道理,有道理!”他马上起身走过去与陈文松紧紧握手,对他的大胆创见表示感谢和赞美,并把他的姓名记在本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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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杨云:《日光岩下的怀念》,见福建人民出版社1979年11月版《郭沫若闽游诗集》;朱海谛:《郭老访问厦门大学》,《福建文艺》1979年第4、5期合刊。

  以后的几天中,沫若上过炮舰,访问了守卫海疆的战士;到过云顶岩哨所,大小金门岛在望远镜下就如同在眼前,怎不叫沫若格外为一海之隔的同胞们揪心?半个月的厦门之行,给沫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取得了丰硕的收获。“郑成功大元”引起了他强烈的探索兴趣,后来路过上海和回到北京后,他还千方百计去找有关资料进一步钻研,并与有关人员共同探讨,终于写成长篇论文《由郑成功银币的发现说到郑氏经济政策的转变》,并据此将中国自铸银币的历史向前推进了近两百年。这是创作电影剧本的副产品,为一大意外收获。

  厦门之行更激发起沫若出外参观访问和调查研究的兴致,一九六三年他又偕同立群去广西桂林、柳州、阳朔等一带,写成诗词《广西纪游二十六首》;再一九六四年,他又去访浙江天台、雁荡山、温州、金华、南湖等地,赋得诗词若干首;接着又与立群一起游黄山,作《黄山之歌》等,夏天又游览了广州白云山,诗亦没有少作。总之,每次出门,沫若都有诗词满载而归。

  不料沫若游黄山的诗竟引起了老舍的极大兴趣,他也游过黄山,写了八首诗,特用大信封装起来,一天上午请人送给沫若去看。沫若读了赞不绝口,连立群喊他吃午饭都全然没听见。下午外出开会时,他怀里还揣着老舍的诗,时时回味诗中的佳句,因此会议一结束,便立即驱车前往老舍家。过去在重庆时两家人家一度往来甚密,现在彼此公务多,一年见不上几次面。今天令老舍、胡絜青夫妇想不到的是,沫若会冒着大雨来造访。主人赶忙迎客进屋,端上热茶。沫若说:“您的黄山诗写得太好了,拜读以后简直令人拍案叫绝,尤其《黄山奇》一首。我更喜欢。”说着,便掏出诗稿,用他那略带川腔的普通话高声朗读了起来:

  人间多少佳山水,独许黄山胜太华。
  云海横空潮海浪,天峰绝顶落松花。
  千重烟树蝉声翠,薄暮晴岚鸟语霞。
  怪石飞泉诗境里,溪头吟罢饮丹砂。

  老舍十分感动,谦逊地说:“郭老,您是革命老诗家,我这几句歪诗实在不值得您如此夸奖。您的《游黄山》、《黄山之歌》才是真正的诗哩,就拿《黄山即景》一首说吧——”他用道地的北京话朗诵道:

  松从岩上出,峰向雾中消。
  峭壁苔衣白,云奔山欲摇。

  沫若笑道:“小玩意儿。”老舍诚恳地说:“就这四句,也比我的立意高,构思精巧。”沫若频频摇首,他重又展开老舍歌咏黄山的诗稿,微笑着说:“我要请您在这上面签名盖章,以志纪念。”老舍爽快地答应了,胡絜青连忙取来图章、印泥,老舍认认真真地盖了章,然后双手奉还沫若。待到沫若返回家中,正在饮酒剥食立群为他准备的清水螃蟹时,又收到了老舍遣人送来的一首诗,后面落款是“诗谢郭老秋雨中来访”。诗助酒兴,这天沫若虽独酌,却仿佛在与老舍对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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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文璧等:《诗情与友谊》,1982年3月3日《解放日报》。

  这期间,沫若很少发表关于文学艺术的谈话和文章,然而关于评介毛泽东诗词的文字,他却写了不少,从一九六二年五月开始发表《喜读毛主席〈词六首〉》,一九六四年以后,差不多每有毛泽东诗词发表,他都要写诠释和赞美的文章,一篇接一篇,似乎在这方面他有说不完的话,甚至他还撰写了《毛主席诗词集句对联二十六副》。鉴于毛泽东于一九六三年底和一九六四年六月关于文学艺术问题先后作了两次批示,说:“许多共产党人热心提倡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的艺术,却不热心提倡社会主义的艺术,岂非咄咄怪事。”并批评全国文联和所属各协会:“最近几年,竟然跌到了修正主义的边缘。如不认真改造,势必在将来的某一天,要变成匈牙利裴多菲俱乐部那样的团体。”毛主席的话总该是对的吧,但作为全国文联主席的沫若,他对毛主席所说的并不怎么理解,觉得很难讲什么话。可是“党喇叭”突然闷声不响,恐怕也会引起别人注意,因此借助毛泽东诗词做做文章,既尽了宣传毛泽东思想的责任,又比写其他任何文章都稳当,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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