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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离休10年后,逐步地发现同龄人许多都住上了大房、新房,这时才想起问本单位领导:能否给一间房子?但我已离休,机会没有了,也就不再想这事了。还是“休争闲气,都只是南柯梦里。”?还是逆来顺受惯了,还是有立锥之地,就能凑合?还是忙得只想干一番事业,别的也就不在乎了?也许都是。

  进入二十一世纪,改革开放的年代,人们早已忘记“文化大革命”掠夺性的没收私房的可怕记忆,又纷纷买起房子来了。政府不但号召大家买房,还贷款给人民买房,原住国家的旧房,也全部折价卖给人民,这下子几乎无人不是“房产主”了,大家都认为没收房产的时代没有了。在这种买卖房屋的社会新潮中,我卖了逝子建一遗留的股票,也买了新房。自我安慰道:“这是儿子对我的孝顺,房子陪着我,就是儿子陪着我。”儿子啊!我时刻忘不了你的音容笑貌,不由得又将无穷的怀念化着诗篇遥寄给你。

  含笑花(遥寄建一儿)

  那年我六十岁生日,
  你兴冲冲地送来一盒蛋糕。
  你说:“妈妈,这是特为你定做的,
  您看这上面做了朵含笑花,
  祝福您寿比南山,永远含笑。”
  言犹在耳,儿却归西,
  亲爱的儿子,为什么要走得这么早?
  为什么?为什么?
  只有你才是妈妈“永远的含笑。”

  二、“生正逢时”

  青年是百灵鸟,有他的晨曲。
  老年是夜莺,有自己的小夜曲。

  新房厅内正墙,挂上了一条横幅,是作家吴祖光亲笔写的四个遒劲大字“生正逢时”,两边的条幅是清末书法家何绍基写的对联的复制品,上联是:“自知性僻难谐俗”,下联是:“且喜身闲不属人”。来贺新居的一位老同学说:“这横幅与条幅的内容矛盾呀!”我说:“不呀!”他说:“条幅是出世思想,横幅可是入世观,岂不矛盾?”我说:“吴祖光是‘大家’,其题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吴祖光和妻子评剧艺术家新凤霞共同经历了反右风暴的摧残,又欣逢‘四人帮’倒台后的盛世。经历截然两个不同的世纪,遭遇历史的大悲大喜,也真是千载难逢,也许这就使他深感“生正逢时”。他写了许多幅,凡来客索要,必赠之。我与吴祖光同命运,因此我喜欢他的这张横幅。

  至于那两联条幅对我来说,与“出世”、“入世”无关,不过是表现了我无拘无束的本性和体现了我改正后的生涯。

  我26岁被打成右派,就离开了北京市中共党委机关,亲朋也离开了我,孤家寡人,独来独往,成了习惯。后来到了京剧界搞剧本写作,基本不上班,虽位居人下,倒也自在。为了这难得的自在,改正后自觉地拒绝了任何当官的机会,只干自己想干的事,正因为这样,京剧电视剧《曹雪芹》才得以创作并摄制成功登上荧屏。

  在经历了人生的跌宕后,我的性格也发生了巨大变化。我丢失了家庭、前途,却从一个羞涩的女孩磨练为一个性格洒脱、不卑不亢,敢想敢干,坚韧不拔的的所谓‘女强人’。儿子建一就曾经这样评论我:“妈妈!我总觉得你凡事爱幻想,可奇怪的是你的幻想居然也都实现了。”

  看到了颠倒的历史颠倒过来。经历了从人变成鬼,鬼又变成人的悲喜剧过程,活生生的今古奇观,从这个角度说我也感到是“生正逢时”!

  向后看是为了向前看。希望未来不再重复历史的错误。我与我的同命运的人能熬到改革开放,庆幸中仍改不了杞人忧天的性格。仍做不到“旧酒没,新醅泼,老瓦盆边笑呵呵。共山僧野叟闲吟和。他出一对鸡,我出一个鹅,闲快活。南亩耕,东山卧,世态人情经历过。闲将往事思量过。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什么!”我虽然不争,但我们这些人就是不能丢弃思索。

  布莱希特说:“思考是人类最大的乐趣。”

  看到祖国突飞猛进:港、澳回归,进入世贸组织,争取到2008年奥运在北京举行,科技力追先进、神舟6号遨游太空,取消农业税,关注民工生活。广泛开展外交和台湾人民及其各政党友好往来、国际地位不断上升等等,打心眼里喜悦。看到贪污腐化事件层出不穷,生产浪费大,资源枯竭……,又焦虑兴叹。就是在日常生活中每天看到首都处处有人随地吐痰,公共汽车上年轻人装睡觉,不给老人让座等事,也为有些人素质太差而烦恼,觉得李慎之先生一再强调的要‘普及公民教育’的呼吁有道理。

  兴叹中又经常自我宽慰:中国原本是个落后大国,想在短时间内一下子彻底变化成世界上物质文明、精神文明最发达的国家,也是不可能的。只要敢于揭发自身的问题,力求改进,这比过去只谈成绩,掩盖缺点好得多,这就说明世道在“变”,在向前走,只要不停步,就可达到绿洲。我能赶上这个变革的时代,如游泳在波浪起伏的海涛中,虽不主沉浮,能随之前进,也可谓“生正逢时”。

  三、不再是井底之蛙

  改革开放后,自我封闭的锁国政策被废除,普通人民也能出国旅游了,井底之蛙可以爬上来了,大开眼界,原来外面的世界是那么精彩。

  1962年左右,我的姑外婆——辛亥革命元勋黄兴的三女儿黄德华,从美国来京探亲,她想见见我,我母亲告诉了我:姑外婆在临别前一天下午3点钟,在东华门华侨饭店门口等我。可是我失约了,我不敢去,我怕背上“有海外关系”“里通国外”的黑锅。后来听母亲说姑外婆一直在大门口徘徊,等了我快一小时。至今想起,仍觉得很对不起她老人家。

  现在国门开放,进得来,出得去,听到了、看到了许多连想也不敢想的事,也可谓“生正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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